周有朝一听是太后派人来送补汤,想着今日未曾相迎已经是落了太后的面子,左右无事,便点了头要见。
彩月提着食盒进去,将剔透的青玉碗搁在了周有朝的案头,“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知晓陛下整日忙于政务,嘱咐奴婢转告陛下,请陛下务必顾惜龙体,不可朝劳太过,以免伤了根本。”
“陛下身康体健才是国家社稷的福祉。”彩月言辞恳切。
周有朝看着冒着热气的汤碗,有些诧异,他才给了太后这么大一个没脸,太后不仅没变着法还击,还有心思给他送补汤?
“多谢皇太后,朕会保重的。”周有朝没动汤碗,微微点头答应下来。
“陛下遇险,太后日夜悬心,特意下旨请了北地的名医,不日便可抵京为陛下请脉。”彩月只当看不见,转而说起太后的另一桩嘱托。
周有朝毫不犹豫地拒绝,“朕有太医院照料,不劳皇太后费心了。”
彩月临行前太后下了死令了,只能把话说开了,“启禀陛下,太医院固然医术不凡,然术业有专攻,在治疗隐疾上未必精通,还请陛下念在太后一番苦心,好歹见一见……”
周有朝捏着笔杆的手一顿,在奏折上落下一个墨点,抬眼看向彩月,“治疗什么?”
“隐疾?”他疑心是自己听岔了。
彩月闻言垂首跪下,“太后娘娘也是一片慈爱之心,为了陛下的康泰、国本的稳固,便顾不得忌讳了!”
这是默认了,周有朝把笔靠在青花瓷的笔搁上,似笑非笑道:“后宫子嗣不丰,皇太后这就疑心起朕来了?”
彩月面上带了惶恐之色,“奴婢该死!”
“实在是太后听闻宜婕妤日日给您送牛鞭汤,太后娘娘这才忧心起您的龙体,绝非太后娘娘有意揣测,还请陛下恕罪!”
彩月俯首磕头,嘴里却将事情三言两语推到了秦幼莲身上,陛下要怪,也只能怪始作俑者宜婕妤。
周有朝险些气笑了,“牛鞭汤?”
“回圣上话,确实是牛鞭汤。”彩月的头埋的很低,“因着宜婕妤要用,内宫局日日都送了新鲜的牛鞭进来,奴婢不敢胡言,还请陛下明察。”
周有朝险些绷不住脸,他就说那羊肉怎么味道怪怪的!
当着彩月的面,他还得给秦幼莲兜着,挂着笑容道:“宜婕妤爱玩闹,这不过是闺房之中的小趣味罢了,朕的身子便不劳皇太后费心了。”
彩月顺势告退,出了正殿的大门,她脸上的慌乱荡然无存,在门口碰见了张福还笑着道过谢。
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是告诉周有朝,擅治隐疾的名医不日便可抵京,陛下若有心,自然会去请。
二则是告诉陛下,您有隐疾的事,已经被宜婕妤传扬的众人皆知了,没有男人,能忍得这样的羞辱。
对付后宫里的女人,太后就没输过,秦幼莲嘴皮子再厉害,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也是赶巧,前脚彩月刚走,后脚青町就拎着食盒来了。
张福笑脸相迎,“青町姑娘,今日宜婕妤怎么没亲自来?”
青町屈膝行礼,答话道:“今日宜婕妤站久了,脚酸疼着,又挂心着陛下,特地遣了奴婢来,还请张公公帮着通传一声。”
张福自然满口答应,快步流星进去,看到周有朝已经停了笔。
听见张福的脚步声,抬眼看他,剑眉一挑,“宜婕妤来了?”
张福将青町的话原样转述了,周有朝听了轻笑一声,“她倒是会躲。”挑着朕要找她算账的时候,就躲了懒不来了。
“把东西拿进来。”周有朝坐下,又补了一句,“让肖院使过来一趟。”
张福手脚麻利地将青町送来的羹汤端进来,看着一旁还冒着热气的青玉碗,刚要收了下去,就被周有朝叫住,“你下去吧,肖院使来了就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肖院使就提着药箱赶了来,擦了满头的热汗,“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周有朝一抬手,示意他过来,“你来看看,这汤里放的是什么?”
肖院使如临大敌,以为有人意欲谋害陛下,三两下开了药箱,展开针包,取了银针出来,屏气凝息,开始试毒。
不料过了半晌,银针并无丝毫变化,且肖院使自己仔仔细细地闻了闻,也没觉出什么异常。
心里头免不了就慌起来了,他行医近四十载,莫不是已经老眼昏花了?竟有他认不得的毒物?
偏偏陛下就端坐在一旁看着,那目光凉丝丝的,肖院使冷汗冒了一后背,不知如何交差。
只能膝盖一弯,“微臣无能,竟瞧不出其中窍门,还请陛下责罚!”
“这是宜婕妤亲手给朕熬的汤,朕是让你瞧瞧里头用了什么好东西。”周有朝蹙眉,验什么毒?
一听陛下问这个,肖院使立刻支棱起来了,拿着汤勺轻轻搅动两下,再闭眼顺势一嗅。
肖院使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偷偷掀着眼皮子瞄周有朝,却正对上陛下黑沉沉的眸子,赶紧缩回视线。
哼哧哼哧地报食材,“回陛下话,这是杞鞭壮阳汤……其中黄牛鞭两百钱、枸杞三钱、肉苁蓉十钱、母鸡肉一百钱……”
周有朝压着火,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的笑已经要绷不住了,怨不得他每日火烧火燎的,就是只母猪这么补,也得起了色心,何况是他。
肖院使说着,还自以为机灵地恭维道:“依微臣所见,此黄牛鞭足有两百余钱,乃牛中翘楚、天赋异禀,也只有此物才配得上陛下真龙天子的身份。”
“宜婕妤待陛下可谓是情真意切……”肖院使拱手,吉祥话一串一串的往外冒。
肖院使越说,周有朝的脸越臭,俨然咬紧了牙关,挤出来森寒的几个字,“可真是好东西,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