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每天拉着江淮往图书馆跑,时不时就给他送习题。
我在重点一班,他在普通七班,每次都要下一层楼才能到他的教室。
江淮在学校似乎总是躲着我,我很少能在教室门口堵到他,在图书馆他也从来不和我坐一起。
在食堂我想凑到他旁边也被他用眼神制止,可一到放学后,他又如常和我走在一起。
我有点委屈,不明白江淮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
而我这样的行为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又一个追求江淮而不得的女生。
学校渐渐传起流言,越来越多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我不是没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一班的书呆子吗?江淮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不是自取其辱吗……」
「听说她是沈岚的妹妹,她连自己姐姐喜欢的人都要抢,也太不要脸了。」
「还以为好学生和我们不一样,没想到还不如我们呢。」
「……」
我淡定自若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把他们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难堪尽收眼底。
说来奇怪,从前别人说我一句不好我都能在心里膈应很久,难受很久。
但现在,我对流言无动于衷。
又一次在食堂里,我已经会自觉坐在离江淮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试图靠近,也没往他那边看。
还是听见了他身边几个同学的大嗓门。
「淮哥,行啊,两姐妹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砰的一声震响。
江淮踹了那人椅子一脚,骂了一句:「迷你妈。」
我从饭碗里抬起头,江淮在大半个食堂震惊的目光下,端着餐盘朝我走来,脸上怒气未消。
他在我身旁坐下,脸上怒气又瞬间收敛。
「别听他们胡说,我跟沈岚……」
我瞧着他变脸变得着实有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江淮愣愣看我笑,身上的戾气陡然全部消散。
我笑着问他:「在学校不躲着我了?」
「没躲。」
江淮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满是歉意:「我……抱歉。」
江淮在食堂摸我头的画面被人用手机拍了下来。
学校流言传得愈加汹涌,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桌都来问我。
他欲言又止:「你跟江淮……」
我还沉迷在题海,没抬头随口应道:「嗯?」
同桌迟疑半晌,闷着声音问:「你不是不早恋吗?」
我停下笔,认真思索了一番:「如果……」
我正要回答,班长忽然来找我:「沈余,老师喊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班长看我的眼神充满审视和怀疑,她等我站起身了才说明道:「是系主任老师。」
我淡定走出教室,等走到旁人看不到的视野,才敢深深吸一口气。
我们系主任是学校里人人闻之色变的严师,他走在抵制高中生早恋的第一线,经常晚上拿着手电筒去操场、草坪、学校角落各地寻找男女同行的身影。
他批评男同学时爱拿我的同桌做标杆对比,批评女同学时就会拿我做标杆,他从前待我是极和颜悦色的,却向来对江淮很看不惯。
我心知他眼里有多容不得沙子,站在办公室门口再次深深吸了口气,才敲响了门。
恐怕是场硬仗。
系主任坐在办公桌后,肉眼可见地不满意和不赞同。
待我问完好,他便开门见山地来了一句:「沈余,你以后别和江淮来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淮那是什么人?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你们现在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首要任务就是学习,现在还不收心,要是成绩变差了、高考考差了,你要后悔的!
「你现在年纪还小,别被那些花花肠子迷了眼,等到大学了你会遇到更多优秀的人,到时候一点都不迟,知道吗?」
「……」
我知道,但凡今天传起的绯闻是我和我同桌,系主任都不会是这个态度。
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江淮,觉得江淮这样仗着家庭背景混学业的人是蛀虫,才言辞这么激烈罢了。
我也知道,如果是放在其他青春期的迷途少男少女们身上,老师的这番话并没有错,甚至是金玉良言。
但我终究和其他人,有那么点不同。
我从头到尾默默听着,见他的话告一段落,才斟酌着开了口。
「老师,江淮也只是个高中生,虽然他有点不普通,但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一句话就叫系主任气得直瞪眼。
我没理会,兀自说着。
「高中三年来,上周全科模拟考我第一次考了段里第一名。这是我努力的成果,和江淮无关。
「同样地,如果有一天我的成绩变差了,那也一定不是因为江淮,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从口袋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到系主任面前,上面是江淮高三以来的每次考试成绩。
「江淮几次考试最低名次是段里 500 名,最高的时候是上周考的第 200 名,但他每次甚至都没把试卷写完,他是可以……」
系主任铁青着脸,从鼻腔里重重发出冷哼:「哼。」
我听出系主任这一声蕴含的浓浓的不屑。
他的意思很明显,江淮考高分,不过是作弊抄的罢了。
我停下话,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收回纸条。
人心的偏见是座大山,有时候这座山会挡住视野,叫人选择性看不见。
曾经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老师,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请您放心。」
我朝他鞠一躬,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系主任的办公室。
总有一天,江淮他会登上山顶来证明自己。
我不用多言,只要到时候和他一起看风景就好了。
走出系主任的办公室,屋外日光明媚,艳阳漫天。
我一眼就看到楼梯旁背倚着墙的江淮,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都那样耀眼。
他朝我看来,眼里诸多复杂莫测的情绪,深沉得望不到底。
我朝他走过去:「江淮,你怎么在这儿?」
他便朝我笑了。
怎么形容那个笑呢——
因为他笑的这一刻,我的整个青春都变得光芒万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