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廷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谢铮偏头，躲过他质问的目光：“她在大学时签订了遗体捐赠，器官要摘出来……”

这话如雷一般在江云廷的耳边炸响。

他眼里的悲伤被怒气取代，手紧握成拳。

裴雨瞳和自己夫妻一场，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连尸体都不能拥有。

南方的雨带着特有的湿冷，寒意直往江云廷的骨头缝里钻。

谢铮深深叹息了一声，“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这是她的遗愿。”

“遗愿？”江云廷眼角又渗出泪来。

他轻声反问：“那我呢？”

无人应答。

南城阴雨连绵，仿佛也在为这一城的人悼念。

帐篷外的风呼呼的响，江云廷就站在裴雨瞳身旁，可他却觉得这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云廷的表情有瞬间无法控制的崩溃，心痛的连气都踹不过来。

他又问谢铮：“她没有话留给我吗？”

谢铮对两个人的记忆还停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的江云廷和裴雨瞳还是学校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

所以他也很意外，为什么裴雨瞳没有话留给江云廷。

谢铮张了张口，谎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江云廷顿了一瞬，而后泪流满面。

有时失望是比不爱了更可怕，更令人心如死灰的一件事。6

裴雨瞳或许还爱江云廷。

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她的爱早就在日复日的失望里消磨了。

江云廷无从得知裴雨瞳的想法，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沉寂间，谢铮抬手从内衬靠胸口的一边拿出张纸。

那纸叠的整整齐齐，递到江云廷手上时，温热的烫手。

谢铮的珍视不言而喻。

江云廷此刻没精力和他计较，他颤手打开。

入目是裴雨瞳飘逸娟秀的字迹。

上面只有两行字：“我是杀人犯的女儿，但我更是医生——裴雨瞳。”

一行写了裴雨瞳的执念。

一写了裴雨瞳的信仰。

没有江云廷。

他兀的想起进医学院时，他们在国旗底下立下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我宣誓：志愿献身医学，救死扶伤，不辞艰辛，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裴雨瞳做到了，用生命捍卫承诺。

江云廷一直都知道她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热忱，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裴雨瞳来说也很重要。

没想到她连只言片语也没留。

江云廷捏着遗书的指骨发白，泪水砸在纸上，晕开无尽的悲伤。

“我想和她单独呆一会。”

谢铮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江云廷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放声痛哭。

各异的情绪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难以接受过后是无尽悲伤悔恨和愧疚。

痛他刚决定和裴雨瞳重新来过，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悔他当初为什么为了升职抛下裴雨瞳去了京都。

愧疚他如果坚守本心，两人的感情也不会分道扬镳。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失去的人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很残忍，但无论活着的人承不承认，事情都是这样。

天色渐暗，那束掉落在地的香槟玫瑰已经溅满了泥点。

江云廷回过强忍身上的冷意起身，转了几个帐篷后找到谢铮。

“把雨瞳要捐赠的所有手术安排都给我。”

谢铮看着他红肿的眼，轻声劝说：“你来的太晚了，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阻止。”

江云廷的声音又哑又沉，整个人都没了来时的丰神如玉。

眼神也像蒙了尘，遮住了往日的光彩。

他哽了又哽，才说出一句：“我要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