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当时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杀姜敏，可姜敏拉着她非要跟她分享母亲送给她的新发簪，她心里不爽嫉妒又愤恨，心下一狠，就把她推了下去？

把姜敏推下去的那一刻，她后悔了，也想过要把她拉起来。

可脑海里想起往日母亲对姜敏的种种，那只伸向姜敏的手，就这么收了回来……

“娘……”姜嘉难受极了，后悔极了，膝行过去抱着刘氏的大腿，痛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娘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啊！娘！”

刘氏晃了晃神，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一点一点掰开姜嘉的手指，脸上尽是失望和凄冷。

“母亲。”刘氏无力的说，“我没有这么狠毒的女儿，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要杀，您看着处置吧。”

谁都没想到清风真人做了一下午法事，揪出来的凶手竟然是姜嘉。

姜伯言失望的摇了摇头，对这个越来越不争气的大女儿更加不待见。

赵姨娘和汪姨娘倒是不动声色，没出声，讥诮的睨姜嘉一眼，心里大呼痛快。

谁不知道刘氏心里疼那个死去的女儿？

佛堂里日日供奉着姜敏的长生牌位，逢年过节都要供奉，平日里上头落了灰负责洒扫的丫鬟都要被打骂。

查凶手查了这么久，七八年了，竟被姜嘉自己给抖搂出来了。

这叫刘氏怎能不失望难受？

刘氏越难受，赵氏和汪氏就越高兴。

姜老夫人面色阴沉的盯着姜嘉，“真人神机妙算，不知真人觉得，老身该如何处置这孽障才好？”

清风真人敛了敛胡须，闭上眼掐指一算，“先禁足三月替冤魂赎罪，待冤债赎清之后，老夫人再来寻贫道，贫道另有安排。”

姜老夫人对清风真人一向言听计从，忙让李妈妈带着几个签了死契的婆子把姜嘉按住堵上嘴，声音没半点儿感情道，“先把她押到后院偏僻的静室里关起来。”

姜嘉慌乱的摇头，求救的眸光死死看着刘氏。

但刘氏泪流满面，根本不看她一眼。

姜伯言更是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愤然大怒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还不如让她死了的好！”

姜嘉眼泪汪汪的看着往日疼爱自己的父母，又看着那把自己安排妥帖的祖母，曾经的疼宠有多深，如今的厌恶和憎恨就有多重。

她大哭一声，嚎啕呜咽着被人拉了下去。

一场闹剧，逐渐落幕。

在暗处看着这荒唐一切的姜吟满心激动，又渐渐平复。

她看着姜嘉被带走的背影，又看着刘氏落寞失望的神情，再看了看祖母那冷酷薄情的老脸。

既想笑，又想哭。

被这些人折磨了一辈子，剜心刺骨整整十年，她一直活在她们的阴影中。

可今夜之后，她将再也不会受这些人的钳制，她要彻底掌控整个姜府，将上辈子那些仇，那些恨，全部还给她们！

一道颀长身影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音色低沉道，“别怕，已经结束了。”

姜吟眼睫颤动，眼泪啪嗒一声滚落。

她诧异的回过身，看着身后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他站在洋洋洒洒的纯白雪粒里，眉目如画，慵懒又淡漠。

那双眼，是极黑的墨色，眼型漂亮得不像话，偶尔有几缕淡淡的烛光投进去，仿佛万千星辰隐匿其中，让人忍不住沉沦进去。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酸涩的张了张唇。

“世子，你——”

赵璟竿轻笑一声，低下浓密的长睫，大手握住她发冷的小手，“听怀安说了你今日的安排，担心出纰漏，便过来看看。”

姜吟心口窒息，这人，睫毛长这么长做什么，比女子还要好看，还让不让她活了？

她的注意力全然被他绝世的容颜吸引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上传来一阵暖意。

“所以江隐——”

“我打晕了他，把他扔到了假山后。”

姜吟愣住，反应过来无奈的笑了笑，亏她还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原来这人早就替她安排好了后路。

“怎么，不乐意？”

“没有……”

“那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姜吟沉默，只是觉得承受不起，没人对她这么好过，他对她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男人抬眸，视线灼热的看着她，抬手抚了抚她覆满了雪花的睫毛。

姜吟眨眨眼，感受到他手心带来的温热，许是这天气太冷了，人心皆不可信，可眼前这个是见了她“恶毒”“不折手段”模样之后还肯助她一把的人，从未被人如此珍惜过的她眼窝一热，眼里展开笑意，仿佛寒冬腊月里百花盛开一般。

她没挣开他温热的大掌，弯唇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是在想，怎么再送姜嘉一份大礼才好。”

赵璟竿挑起长眉，目光落在小姑娘柔弱无骨的小手上，掌心的肌肤滑腻嫩软，让人爱不忍释。

他能感觉出来姜吟对姜嘉和江隐的恨，尤其是江隐，多少有点儿爱而不得在里头。

不知为何，他有些嫉妒她对江隐的在乎。

“就这么恨他？”

他不止一次这般问，但姜吟还是依旧回他，“嗯，恨。”

赵璟竿没再说话，沉着幽邃的黑眸将她打横抱起，“走吧，江隐我替你安排。”

姜吟僵住身子却没动，仍由他将自己抱着，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沉水香气，一开始不习惯，如今习惯了他的味道，闻起来格外沁人心脾。

赵璟竿带她回了暮雪斋，深深看她一眼，并没有在她闺中久留，只吩咐银兰等人好好照顾她，便离开了。

姜吟脸色嫣然娇红，呆呆的坐在床边，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想着他嘴角那抹笑，眼角那抹风情，还有那性感低沉的声音，心里乱糟糟的仿佛一团乱麻。

最终只注意到一个点，他好像……很喜欢抱她。

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原本她重生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但赵璟竿的出现硬生生打破了她的计划。

银兰银珠胭脂三个丫头齐刷刷的站在她跟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姜吟抬眸，苦笑，“你们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胭脂是个直肠子，努了努嘴，“姑娘，今晚的事多亏了世子爷，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他？”

银兰掩唇一笑，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大家都是眼睁睁看着世子爷将姑娘抱回来的，怎么谢，应该不用她们多说了。

姜吟扶额长叹，眼尖的看见银珠手掌上还在渗出血珠，如果不是银珠最后攀上房梁划破手掌，将血滴在姜嘉头上，破了姜嘉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怕今晚未必会有这般顺利。

她心疼的拿了纱布来替她包扎。

“你们，容我好好想想……”

“这还需要想么？”胭脂笑眯眯道，“姑娘日后给世子爷生个大胖小子便好了！”

银兰噗嗤一笑，瞥了瞥姜吟的脸色，揪着那小丫头的小肉脸，“你胡说什么，姑娘还年轻，生孩子的事不急。”

好容易将咋咋呼呼的胭脂赶出去休息，银兰一个人又单独折返了回来。

大概一个屋子里三个丫头，只有她注意到姜吟听到那句话时微微僵硬的表情。

“姑娘，是不是被胭脂那话吓到了？”

毕竟姑娘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让她学着去怀孕生子养育孩子，的确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

姜吟扯了扯嘴角，“没……”

银兰坐到绣墩上，主仆两个难得安安静静说会儿话，“姑娘嫁到国公府，给世子爷繁衍子嗣是迟早的事儿。那霍大姑娘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姑娘肯定跟她不一样，所以姑娘你别担心，也别害怕。”

银兰声音温柔，令姜吟不安的心神安静下来，她自嘲一笑，“银兰，我没想过要生孩子。”

这话让银兰愣了一愣。

“姑娘对世子……”

“我与世子约定好了，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和离。”

银兰震惊了，“……”

所以两人只是假成亲？

她劝无可劝，可那事儿已经发生了，“姑娘日后怎么办？”

姜吟轻松笑道，“女子有女子的活法，不必总是依靠男子。我也未必要成婚生子，将来去到边疆与父亲团聚，我想在边关扎根下来。”

她想了想，又道，“走之前，我会妥善安排你们，所以你不必担心。”

银兰蓦的红了眼，“姑娘你要赶我们走？”

姜吟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们过得更好一些。”

银兰抿了抿唇，起身对姜吟跪下来，“奴婢与银珠既然已经被夫人给了姑娘，那便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不管姑娘日后想做什么，奴婢都陪着姑娘。”

姜吟心里一软，扶她起来，笑道，“没有不要你们，只是给你们自由，如果你们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我自然一百个乐意。”

银兰也笑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那说好了，奴婢永远跟着姑娘。”

姜吟点点头，小手摸了摸银兰的鬓角，宠溺道，“嗯。”

这一刻，银兰感觉眼前这个半大的姑娘，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倒像一个比她还要大几岁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