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不知是谁升起一抹烟火,随着一声尖响,也点亮了头顶的天空。
远处,正有几艘极大的战船驶来。
赵景乾一怔。
「是三哥的船?你们联手了?」
「苏斐,你竟然不知?!」
面对赵景乾的暴怒,苏斐也束手无策。
谢容策缓缓将剑移向了赵景乾的胸口。
「赵景乾,快结束了。」
可赵景乾扭曲的面容,凝视着远方三皇子越来越近的战船,忽然平静了。
「结束了?谁说的。」
「谢容策,你说了不算!」
我预感不妙。
「不要!」
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来不及阻止。
我就这么亲眼看着这个疯子用我的剑,狠狠刺入自己腹部。
他身后的谢容策身形一震。
那把剑,瞬间贯穿了他们两个人。
赵景乾唇边涌出大口大口的血,还有身上盛开的血花,妖冶又诡异。
「阮初一,我说过的。」
「我没能得到的,你们也不可以。」
他朝前跌跌撞撞。
就在赵景乾差点抓到我衣袖的时候,谢容策拼命拔出那把剑,朝赵景乾的颈间划去——
直至他们身体一起坠入江中。
「……上庆五年,桓南水师大捷,独定南将军谢氏及王子乾不知所踪,此后常有一女子夜夜至桓江边,泣血啼哭,思念亡夫。至此,桓南城再无战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上庆·轶闻杂谈》
18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小环气得摔了那野史本子,哭笑不得。
「夫人,他们把你和将军都给写死了,真是荒谬至极!」
阮初一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上,柔声安慰:
「别生气了,说好了只是随便捡几本书,念来解解闷,不打紧的。」
小环点点头。
「夫人说得有理,待咱们将军一会儿回来和您洞房花烛,才是要紧事。」
「不如念念这个吧!《霸道王爷俏丫鬟》《冷面将军狠狠宠》《穿越之我是神医毒妃》……」
「狠狠宠?」
阮初一像是有些惊讶。
小环嘿嘿一笑:「我也很好奇,不如我给您念一念,我们一起听听到底是怎么个宠法。」
桓南一战后,三皇子,哦不,如今已是当朝太子的赵景深,派人沿着桓江捞了三天三夜,才在一处小渔村里找到谢容策。
他流了一身血,却因为被渔民认出来,倾尽全村的力量相救,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将养许久后,他重回京城。
谢容策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圣上求了恩典。
他要阮初一,做他唯一的妻。
于是,上有十里红妆,下有京都百姓夹道庆贺。
谢老夫人激动得掉眼泪,亲手给阮初一做了套嫁衣,还置办了一套宅子,给她一切体面,风光大嫁。
谢容策坐在高头大马上,终于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今夜,正是阮初一作为正夫人,重新嫁入谢府,洞房花烛的一晚。
「哇,将军来啦!」
小环赶紧退下。
这一次,谢容策动作娴熟,倒是很利落。
只是没料到,刚掀开盖头,先对上了一双怒视的眼。
「谢容策,大骗子!」
谢小将军慌了。
「在船上那会儿,我答应你一定回来,我不是也做到了嘛!小祖宗,我哪里舍得骗你?」
「那日赵景乾所说的香囊,到底是什么?」
「这个啊……」
谢容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阮初一的身旁。
「你听我跟你说——」
那一年,谢容策还不是谢小将军。
他只是个浑小子,是桓南城里人见人怕的刺儿头。
强抢民女的恶霸,丢了钱财的穷书生,等等如此。
但凡是弱者,基本上都接受过谢小公子的「善意」。
——当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比如顺便把一条街的摊子都打翻了什么的……
为此,谢老将军快被折磨疯了,嚷嚷着要把他送回京城去。
桓南城有个规矩。
不管是谁家的儿郎,在弱冠那年的成人礼上,都要参加舟会比赛。
只有拔得头筹的人,才有资格拿到犒赏。
那一年,谢容策驶一条赤红色扁舟,又着一身红衣,硬是拿了个第一。
少年如霓虹,惊艳四座。
以至于后来人们说起谢容策在江水的英姿,也总会尊敬地喊上一句「霓舟侯」。
正当众人围拢过来吹捧之时,不知是谁的帏帽飘飘然从桥上落下,正好盖在谢容策脸上,着实令他狼狈不堪,狠狠地灭了他的威风。
「谁的帽子!别被小爷给逮到!」
谢容策怒吼,仰天长啸。
三步并作两步,他就这么冲上兰桥,拦住了阮初一。
竟是个姑娘?
她一双水一样的眼睛,带着无措,撞进他的眼眸。
谢容策忽然感觉脸上烫得不行,就连说话好像也变得结巴。
从那以后,好像也就落了这个毛病。
「你你你,那个啥,这个,你的。」
他说不清心头那股跳来跳去的感觉是什么,只是一把将帏帽丢了过去。
那姑娘长得很水灵。
桓南城里的人们总说,最漂亮的姑娘一定得是像水一样。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
那姑娘白衫黛眉,娇里娇气的。
她眉眼盈盈处,可不就是比这桓南城的山水还好看嘛。
「看什么看?」
其实他没想这么凶的,他不过是……想问问她叫什么,又是哪家的姑娘。
大概是从小在军营摸爬滚打惯了,一时没控制好语气,说话的声音还是大了。
谢容策失算了。
姑娘被吓跑了,见到他就跟看到鬼一样。
只是仓皇间,一个香囊骨碌碌滚到脚下。
「初一?」
谢容策捡起香囊,也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后来,他在桓南城找了一大圈,地皮都快掀起来了……
有王初一,柳初一,李初一。
她们的眼睛偏偏都不像那一双,令他心驰神往。
谢容策就这么留着那枚香囊,好多好多年。
直到父亲战死,谢容策仿佛一夜长大。
他接替了父亲的职责,为了苍生百姓,不得不进了京。
本以为不会再见。
可就是回到京都,他才知道,阮家那个乖顺安静的二小姐,就叫阮初一。
「你还真记了那么多年啊?」
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阮初一又想哭又想笑。
这名字不过是父亲随口一取,她生在初一,便潦草地得了这么个名字。
在谢容策这里,竟成多年不忘的念想。
遇见他,是她三生有幸。
「那是当然。」
谢容策喜上眉梢。
「不过,你是怎么忽然和三皇子……突然联手的?」
阮初一有些迟疑。
「你说你会看手相,又说出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这么准,我当然得信。」
他有几分醉意,眯着眼,狠狠捏了捏她的脸。
唔,娘子也太软了吧!
「至于苏副官……也是从那时之后,我彻查了身边的人,发现他早有叛心。
「所以,我刻意对他瞒下和三皇子联手的事,也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只是他没抓住而已。」
谢小将军只是个听娘子话的乖乖夫君罢了。
他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也是你的话才提醒了我,多做些防备总不是坏事。」
「但赵景乾那个坏种,当真是可恶,那一剑刺得我好疼,呜呜,娘子,我好痛……」
谢容策忽然缩在床上,哭哭唧唧。
阮初一拧着眉:
「又疼了?」
她低下头,赶紧去查看谢容策的伤口。
谢容策低笑一声,趁机按住阮初一的手。
他悄悄拂灭了花烛,解开床帐。
只是没人知晓,前一世也是这样的机缘,才让谢容策记了很多年。
桓南一役,他本想打赢了后,回来再向圣上求了这个恩典,迎娶阮家二小姐。
那一战前夜,他甚至激动得睡不着,跑到船头站了半宿。
苏副官出来尿尿,被他吓了一跳。
只见谢容策又在那儿,跟魔怔似的,摸着香囊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