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是我娘的剑穗,她战死后,我一直留在身边当个念想。现在和这把剑一并送你,就当作……护身符好了。
「无论你去哪里,有我的剑和它在,你都会平安。
「危急关头,你也可以拿它防身。若你不敢,就这样丢给我,我一定会接住它,然后用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不信,我们试试。」
我心生欢喜,调整姿势后,按照谢容策的方法试了试,果然都被他稳稳接住。
不过……忽然觉得他好像一只大狗狗!
我忍不住笑了。
「多谢你这么周到,果然很管用。」
没想到,谢容策却轻咳着,转过头去,耳根泛起红晕。
「你要是真谢我,就,就让我亲一口。或者……晚上,我可以回到床上去睡吗?」
我久久没有答话。
谢容策以为我生气了,赶紧解释:
「你别误会啊,那个啥,榻太小了,我个子高,硌得我腰疼……天马上就凉了,两个人一起睡才热乎,我睡觉很老实的……」
不等他说完,我绕到他身前,踮起脚,闭上眼。
温热的唇齿相接间,我悄悄环住谢容策的腰。
虽然这个吻很短暂。
再次睁开眼,谢容策的脸似乎更红了。
他整个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和平日里极不相符的痴笑。
战无不胜的谢小将军有个毛病,一亲就傻。
这可怎么行?
被他这样灼热的眼神看着,我也不禁有些脸热,轻声回应着:
「都依你。」
下一秒,我听到他惊喜的语调微微上扬着:
「真的?」
谢容策挑眉一笑,用手臂圈住我,用更炙热的吻将我淹没。
苏副官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来。
「报!将军!圣上下诏,让您……」
「啊这……你们……我……」
撞见我和谢容策,苏副官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捂住眼,简直没眼看。
「现在就是天塌了,你也给小爷滚。」
「没眼力见儿的老东西!」
谢容策没亲够,不得不将我拢进怀里。眼尾也染上薄红,语气不善。
「要不你还是先去忙吧?」
我指了指他的脸,好心好意地提醒他:
「因为……你流鼻血了。」
16
桓南城还是出事了。
邻国邺都的新国君,觊觎桓南城这块要塞许久,趁着谢容策留在京城,直接派了几名亲兵,伪装成灾民偷渡过桓江。
圣上连下三道诏书,命谢容策回守桓南城。
令人意外的是,赵景乾居然也在这次随行名单中。
苏副官说,这次太子是自请秘密跟随他们一同出战的。
赵景乾在朝堂之上,当着朝臣们的面表示,此举一是想磨炼自己,为圣上分忧。二来,桓南近些年和邻国摩擦频起,借此机会,正好可以助谢容策一臂之力。
谢容策听了这消息直皱眉。
「这蠢狗又不会打仗,来了只会拖我的后腿,打起来的时候,我还要看顾着他的性命,当真是个麻烦。」
自从听了这个消息,我也一直心神不宁。
距离一月之期越来越近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自从到了桓南城,赵景乾就伪装成一名普通武官,随行在谢容策一旁。
谢容策拗不过我,也只好将我带着。
虽然赵景乾没什么动静,但我对他处处提防。
就连谢容策衣食住行,一切都亲自派人试过之后,确认没问题,才会送到他的身边。
「阮初一,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你犯不着这么防我吧?」
大战在即。
谢容策的楼船上更是灯火通明。
他们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了,只待这一场鏖战。
赵景乾一身甲胄,在甲板上和我碰了个正着。
我叫住他。
「我问你,谢容策之前……是不是死在这场战役里?」
赵景乾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是,又如何?」
与我的猜想果然别无二致。
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我劝你别做无谓的努力,还是趁早想好自己的下家。」
赵景乾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嘴上还在说风凉话。
「我会努力改变这一切。就算是不能,我也会和谢容策共进退,同生死。」
我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走近那个赤诚的人。
是谢容策举着火把让我瞧见了光。
此后,他便是我唯一的光。
「还当真是……鹣鲽情深。」
他动了动唇:「阮初一,倘若会死的是我呢?」
难以置信,赵景乾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若有这等好事,我希望你是死在我手上。」
「然后,拜谢苍天有眼,收了你这孽畜。」
赵景乾也笑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谢容策那样,却对我无情。」
「你该回去了,船梯上那人,已经快把我瞪穿了。」
转过身就看到,谢容策果然一身怒气,朝着这边走来。
那架势,仿佛要当场劈了赵景乾。
我扬起笑容,正准备朝着谢容策走去。
身后那人却忽然淡淡开口:
「前一世,谢容策死后只剩下了半只手掌,你可知为何?」
不等我作出反应,旁边的水面上传来巨大的炸响声。
像是惊雷滚过,我立刻捂住耳朵。
「初一!小心!」
我看到谢容策,飞身朝我奔来。
17
水面上的火犹如一条龙,瞬间燃烧起来。
「邺都军已经中计了,乖乖回楼船上等我,哪里也不要去。」
谢容策将我碎发挽到耳后,满眼都是不舍和眷恋。
「平安回来。」我抓紧他冰冷的盔甲。
「我会的。」谢容策将小剑递给我,「拿好它,紧要关头尚能自保。」
「若我不能回来,你就——」
谢容策顿了顿。
「不要说!」我捂住他的嘴巴。
谢容策含笑看着我,吻了吻我的掌心。
「好,我一定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出去,不再做一丝停留。
等他走后,我拖出之前偷偷拜托军中工匠打好的盔甲,套在了身上。
然后,溜上甲板。
此时已经全军进入备战状态,迎战邺都军。
我看到谢容策站在船头,抚着剑轻笑。
此间少年,是海上升起的明月。
「在桓江,能拿得住我的人……可还没出生呢。」
待船间云梯逐渐搭成,他肃了眉目,拔出剑:
「今日桓江称兵者——皆斩!」
周遭号角轰鸣,胸腔仿佛跟着共振似的,近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低吼,一起朝着谢容策下令的地方进攻。
嘶吼混杂着江涛,还有连绵不断的炮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句「胜了!」
我这才放下心。
一切明明进展得很顺利。
正当我想要走出去的时候——
「太子在此,何人不跪!」
那个一向憨厚的苏副官,忽然冷了神色,手中举起一个什么令牌。
他骤然点明了赵景乾的身份。
而赵景乾好像早就料到这一切,安然站在谢容策身侧。
船上霎时分成两派。
方才明明一致对外的桓南军,此时,已有半数人,将剑指向了身后的队友。
我忽然明白了赵景乾那句话的深意。
或许谢容策本来就没有战败,更没有死在桓南。
是啊。
他是那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
又怎么会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最信任的手下背刺。
「出来吧,阮初一。」
赵景乾看向我。
谢容策被赵景乾的人押住,半跪在船头,佩剑也被踢落一边。
我的心疼得快碎裂开,冲上前去。
赵景乾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挡在谢容策的身前的我。
「谢容策,其实在很久之前发生过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时大抵也是如此,只不过,你手里攥着个香囊。
「那时我问你,这是谁送你的香囊,竟重要如斯,连死前也要握着。
「后来砍掉你半只手,我才看到,上面绣的是『初一』两个字。」
「香囊?初一?」我不明白赵景乾在说什么。
谢容策背脊挺直,高昂着头颅,似是微微叹息。
「苏斐……我是真的信你。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你,也是真的把你当兄弟。」
苏副官背过脸去,像是红了眼眶,没有说话。
「赵景乾,如果此时我会死在这里,那么这一战的功劳自然就会算在你的头上,你也会名正言顺地守住自己储君的位置,对吗?」
谢容策缓缓说。
赵景乾哈哈大笑。
「真聪明,就是有些太迟了。」
他忽然凑过来,捏住我的下巴。
「阮初一,我说过,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因为,我才是操控这一切的人。
「此时此刻,谢容策已经沦落至此,你还愿意跟他一起同生死、共进退吗?」
我被迫昂起头。
手悄悄摸向自己的腰间,面上却朝着赵景乾露出极明媚的笑容。
「我甘之如饴。
「而你,永远都会是一个人。就算是去了阴曹地府,也注定是个孤魂野鬼。
「生生世世,被孤寂吞噬殆尽,不得好死。」
说到最后,我带着刻骨的恨意,看向他。
「你!」
赵景乾快被我气死了。
他勃然大怒,用手死死掐住我脖子。
就是现在!
我飞快抽出短剑,掷向谢容策的方向。
而他身形快如闪电,箭步间,已经抵上赵景乾的喉咙。
局势瞬间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