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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苓苓比先前更加憔悴,躺在床上,体不胜衣,她没料到苑南会来看她,震惊之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苑南按下她,伸手为她把脉,眉头微蹙。何苓苓确将腹中的孩子堕了,却也血气亏虚,再加伯夫人苛待,她屋里没有人伺候,若是自己动不得,有时连水也喝不上一口,身子就这样日渐衰弱下去。

“你的身子需要调理,待我回去配好了药给你送来。”苑南把过脉后说。

何苓苓望着她,凹陷的眼中一片空茫。

“你来找我,是为了给我看病?”

“不。”

苑南朝离离递去一个眼神,离离会意,走出去在门口守着。门帘垂下,苑南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放在了何苓苓的床榻边。

何苓苓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邪祟,她恐惧地蹬腿朝后挪动,让身子紧靠着墙壁,寻找一点依靠。

苑南眸色暗下去。这个香囊是她在西角院捡到的,她看见上面绣了一个“苓”字,心下大惊,想也未想就收了起来。

“你的香囊为何会在西角院?”她低声问。

何苓苓呜呜地哭起来,她捂着耳朵一个劲地摇头,无法回答苑南的问题。

“是二爷?”苑南轻声吐出这三个字后,何苓苓几乎要将自己缩在角落。

眼前的女子,本是娇美丰盈的姑娘,如今却面色枯黄,嘴唇惨白,一双眼眸布满血丝,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苑南不由长长出了口气,她起身准备离去,微弱的气息却从身后飘来。

“是他……”苑南回头,何苓苓紧抱双膝,目光恐惧而怔愣,“他把我带去那里,把我的手脚捆住,用衣服塞住我的嘴巴,然后抽打我,我越痛,他就越快活……有时候,我太累了,痛得就要晕过去,他就会给我药,那种药用一些,就会好一些,甚至我也会快活起来,然后又……”

何苓苓再说不下,手指紧紧揪住了衣袖,苑南沉默难言,悲悯地看着眼前这个幼小的姑娘。

禽兽。她咬紧了牙。

“你好生将养,好生活着。”活着才能报仇雪恨。

苑南留下药膏,离去时,何苓苓忽然从床榻上拾起香囊,塞进了她怀中。苑南微讶,何苓苓却不再解释,转头倒在了床上。

同样的香囊,苑南再揣回去时,只感觉袖中坠坠,似有千斤重。

苑南回到明轩时,雪儿已回来了,她正垂头立在廊下,嘤嘤哭泣。苑南皱眉,打发离离上去瞧,雪儿却只顾着捂脸躲开,仿佛她脸上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怎么了?”苑南问。

雪儿“扑通”一声跪下,哭唧唧道:“小娘子,我去福康堂取药,却被林妈妈留下,好一顿打,里头打得最重的,就是被陈小三爷教训了的钱妈妈……他们一边打,一边骂小娘子,那话别提有多难听了。”

苑南闻言,附身抬起她的下巴,只见她一张小脸被抽出道道红印,肿胀乌青,果真触目惊心。

“嘶”离离吸了口气,即便她不喜雪儿,也被福康堂的手段吓得不轻。

苑南眼中微动,牵了雪儿的手进屋来,取下药膏亲自为她上药,雪儿本还在落泪,却被苑南唬住,她说:“眼泪水把药冲掉了,日后在脸上留下印子,就嫁不出去了。”

雪儿这才停下,抽抽噎噎,却也不再落泪。

处理好雪儿这边,苑南净手,端起黑漆漆的药不动神色地喝下去,雪儿瞧得仔细,确认苑南当真是喝了,神色终于松缓些。

“小娘子方才去哪儿了?雪儿等了许久,怕药凉了便没功效了。”

“去厨房看看。怎么?福康堂还交代你回这些吗?”离离抢先回答,冷冷看她一眼,雪儿吓得闭了嘴,端起药碗退了出去。

雪儿一走,离离忙道:“雪儿难道不是主母的人?福康堂怎也下这样的重手?”

苑南说:“十有八九是这个雪儿自作聪明,惹得福康堂不高兴,正好演一出苦肉计给我看的。”

“这番六爷保下了小娘子,福康堂却吃了鳖,她们会不会对小娘子……”离离想说的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福康堂必是要下手的,但苑南不想让离离太过担心,只是摇了摇头,她走到痰盂旁,伸手抠住咽喉,将药悉数吐了出来。

夏夜宁静,窗外蛩鸣未歇,苑南披衣坐在灯下,用银钗拨了拨烛心,垂眸认真地端详着手里的香囊。

玉色的指尖在针脚细纹上抚摸,最后停在了松开的线头处。苑南用指甲抠了抠,本就松散的线自针脚处划开,忽而洒出白色的粉末。苑南一惊,顺着裂口将香囊扯开,这才发现香囊的里竟然藏了小搓的药粉。

想起何苓苓故意将香囊塞给她的样子,苑南眸光微暗,用指尖抠出一些来了,放在鼻间嗅了嗅,眉头皱起。

苑南从本就不多的粉末中分出一小搓,用纸包好,交给了离离。

“明天拿去药铺,请舅父帮我们看一看。”

苏景宣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变成了一只野兽,疯狂地将苑南啃噬了,他醒来惊出一身冷汗,一种许久未有过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没。

纱帐外传来脚步声,一抹倩影隐约走来,苏景宣心头一宽,赶忙搂住她。

“阿南,我……”

“六爷。”怀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苏景宣身体一僵,猛地将怀里人推开,定睛一看,竟是雪儿。

“你你你,你是谁?”苏景宣吓得面红耳赤,连退两步,差点跌坐在床上。

他平素只同苑南亲近,今日慌乱中碰到了别的女子,他反倒比雪儿更羞怯。

“奴婢雪儿,如今跟在小娘子身边,小娘子晨起就出去了,命奴婢先来伺候六爷。”雪儿没骨头似的扭着,不时抬眉看向苏景宣。

苏景宣懵懵懂懂地点头,只好让雪儿伺候他洗漱穿衣,雪儿靠得近,身上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不住地打喷嚏。

友竹端药进来,见伺候的是雪儿,有些惊诧,他再看苏景宣的不自在全摆在脸上,心中明白了几分。

“伺候好了就下去,这儿没你的事了。”友竹开始赶人。

雪儿还有些不情愿,但苏景宣已躲开她,坐到了五步远的地方,她嘴巴一憋,埋头跑了。

那团脂粉终于走了,苏景宣长舒一口,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问友竹:“阿南呢?”

友竹也没看见小娘子,只好摇头,以往这个时候他端药进来,就应该看见六爷在小娘子身边撒娇才对。

苏景宣垂眸,盯着手边的药碗,心里忽然有股说不明的滞涩,他推开碗说:“端走,我不喝。”

“这可不成,小娘子回来见您没喝药,会生气的。”

“一大早人就不见了,谁管她生不生气?”苏景宣哼了一声,倔强地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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