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甯的眸子红得厉害,上一世自己被山贼抓走,继母俞氏故意将此事透露给大哥,而后大哥怒急攻心,那俞氏又令章妈妈和大哥的婢女桃茵给大哥喝了这让人痴傻的毒药。
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恶毒计谋!
俞氏亲子洛焕,今年不过十岁,就过了国子监的学考。
大楚国子监,一等侯以上的勋贵家中才有名额,其余的勋贵子弟想要入学,需得通过一年一次的学考。
而洛焕,在今岁学试时用一篇诗文获得了国子监博士们的一致赞许,俞氏母子在勋贵中一时风头无两。
但无人知道,那篇策论出自她大哥之手。
而俞氏对大哥痛下狠手的原因是因为国子监祭酒程敏政听说洛焕才学非凡,又是大哥的弟弟,特意将洛焕叫去考较学问。
洛焕虽被俞霜纨逼着念书,但才智平平,又不肯用功,在程敏政这样的大儒面前自然撑不住,更让俞霜纨不安的是,程敏政还问及了洛焕素日是不是受过大哥教导。
俞氏不放心大哥,更怕自己的儿子身败名裂,于是干脆借此机会将大哥毒傻,然后再对外言称大哥是为着得知自己这个双生妹妹被山贼侮辱才失去了神智。
大哥痴傻后,俞氏借机将娘亲的奁产全部霸占过去,可即便如此,满府里的人也不肯善待已经痴傻的大哥半分,洛甯想到自己才华横溢,清雅如明月的大哥被洛焕几个戏弄着钻胯下,吃仆人的屎尿,眼里的恨意几乎能将眼前的两人烧成灰。
今日,就算玉石俱焚,她也不会让这些恶仆将这药喂给大哥。
“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大公子今日落得这般田地,还不是为着大姑娘被山贼掳走,那些山贼平日里就喜个劫财好色,一想到姑娘没了清白,日后要被那些人指指点点,可不就是怒火攻心吗?”
章妈妈得了吩咐,今日之事要行得隐蔽些,所以她只自个过来盯着桃茵行事,没成想被这平日里懦弱不敢言语的大姑娘坏了事。
若是往日,她早就将洛甯硬扯开,但如今看着洛甯那通红,充满恨意的眼,还有那手上的簪子,她竟有些心怯。
她拿姑娘家的青白说事,就是想乱了洛甯的心,还将人制服,至于那药,砸了也没关系,食盒里还有一碗呢。
洛甯前世再难听的话都听过,自然不会被这几句讽刺乱了心,只是她心里确实没底,这侯府内的事,都掌握在祖母和俞氏手中。
俞霜纨为着保住自己儿子的名声,定不会手软,若是硬来,她根本没有胜算。
如今,她只能拖延时间。
若是程敏政不来,她只能用襄阳长公主的名头试试。
“拦什么!你家大公子见不得人?还是老夫连过来探望一下自己学生都不行。”
章妈妈正要让桃茵去叫人,外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洛甯绷到极处的心缓缓松开一点。
“什么人敢在侯府大呼小叫!”
自己的事被几次三番打断,章妈妈瞪了洛甯一眼,没好气地往门口去。
“你是谁……站住!”
屋内进来一个须发半白,气呼呼的老者,后面跟着大呼小叫的章妈妈。
“这是怎么回事?清林病了?”
老者见到屋子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忙大步走到床前。
“程大人小心。”
洛甯这会儿已将簪子插回头上,上前恭敬地扶住身子微晃的老者。
“咳咳……”
这时,床上的洛焱也有了动静。
“大哥!”
洛甯惊喜地唤道。
“甯儿……你没事!”
洛焱看到衣衫齐整,神色安好的妹妹,又惊又喜,就要从床上撑着起来。
洛甯忙上前帮忙。
“大哥,祭酒大人特意过来探望您。”
洛甯没等神色激动的大哥开口问自己的事,提醒道。
“先生?清林见过先生。”
洛焱这才看到妹妹身旁一脸焦急忧心的老者,忙在床上坐直,弯身行礼。
“快起,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程敏政看着昔日的爱徒,瘦得几乎脱了骨,面色沉黯,毫无当年清林公子的意气风发,再看那泛黄的中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这逼仄闷热的屋子,除了床和一张褪漆的鸡翅木圆桌,就只有东面放着粗陋的书架和书桌,眼里一热。
“学生……让先生担忧了。”
洛焱已经很久没见外人,就算见到昔日爱重自己的先生,言语也变得滞涩起来,低眉敛目,再无昔日的风采。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而门口的章妈妈,听到洛甯口中的祭酒大人,早已吓得面色发白。
她是夫人的心腹,小公子的事她自是知晓,若是大公子这会儿说出代作的事,那小公子哪里还能进国子监。
幸好她已经让桃茵去叫夫人,希望夫人能快些过来。
“程大人见谅,大哥这两年日夜被腿伤折磨,受了太多苦,可即便如此,大哥也一直谨记先生的教诲,并未放弃学问。”
洛甯在程敏政身前福了福,然后转身去书架上拿出那厚厚的一叠书写过的宣纸,恭敬地双手奉上。
待程敏政接过,洛甯又不着意地往后退了几步。
“甯儿!这些不过是学生解闷时胡乱书写的东西,不堪入目,先生别看。”
洛焱被妹妹一番话说得面色窘迫,他不惯在人前标榜自己,何况还是在自己先生面前。
“胡说,老夫学生写的东西怎么会不堪入目。”
程敏政绷着脸轻斥了一声,开始翻看起来,不过看了一篇诗赋,嘴角就止不住上扬。
而一旁的章妈妈见着,便急了眼,忙左右看了几眼,瞧见桌上的半盏水,心下一动。
小公子那些受外头人称赞的诗文都是大公子代笔的,程祭酒没准就能看出端倪,她得想法子毁了这叠东西。
“天气炎燥,程大人喝口水润润嗓子。”
只要将手里这盏水泼上去,程大人自然就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