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慢慢说。”
陆宥垂目往下,那双如削葱根的手抓着自己的袖口,一双润湿的明眸紧紧地盯在自己脸上,人却止不住发颤。
“请督主给我些纸笔。”
洛甯觉察出身前人话语中温和的轻哄,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些酸涩的喜悦。
陆宥没有多问,看向门口的两个丫鬟:“去准备文房四宝。”
很快,婢女们备好了笔墨。
陆宥看着两个婢女将洛甯扶到圆桌前坐下,自己却是负手而立在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株枝叶繁茂的海棠树上。
洛甯坐在桌子前,先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才提笔落墨在纸上。
她手脚有些绵软,运笔无力,但又要照着大哥的字迹下笔,等写完一页信纸,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
还好终于是写成了,洛甯舒出一口气。
“写好了。”
窗前的人转过身子,却并没有往洛甯这边走来。
“是,劳烦督主派人将这信送去国子监,交给祭酒程大人。”
洛甯将已经对折好的信纸双手呈上。
见那人缓步过来,手上的信被接过,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青梧。”
“督主。”
陆宥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一个面色冷肃的墨衣男子。
“送到程祭酒手上。”
“是。”
墨衣男子低首接过陆宥手上的信,往外退去。
“小女谢过督主。”
“恐还要劳烦督主一事,小女想尽快回府。”
洛甯此刻心底唯有大哥的安危,强自压下了重生后的纷乱情绪。
陆宥淡声应好,目光轻扫过那张清艳的面容,眼前的人方才还是一副惶惧不安的模样,如今面上却只余镇定沉着。
虽有强撑的意思,但那明眸中的坚定却不容错辨。
陆宥看出洛甯不同寻常的急切,命人抬了一顶软轿给她坐着,一行人飞快地往前院去。
前院正堂,一身蹙金灯笼锦华衣的女子闲闲地坐在堂上,正百无聊赖地拨弄自己流光璀璨的金镶水晶护甲。
“臣女洛甯拜见长公主。”
“陆督主可让本宫好等!”
华服女子看也不看行礼的洛甯,扶着侍女的手从座上起身,风情万种地走到陆宥面前。
陆宥目不斜视地退开一步,抱拳道:“劳烦长公主送洛大姑娘回府。”
“你这么急着将本宫从别苑唤来就是为着这事?”
襄阳不由往还行着礼的洛甯身上看了一眼,一双狭长的凤目都差点瞪圆了。
“洛大姑娘平安到府,臣定有厚礼奉上。”
陆宥眸光只往前面一转,嗓音也不见急切严厉,但原本面含轻佻笑意的襄阳长公主立马正了身形:“行,本宫为督主跑这一趟,不过这礼先欠着,等本宫日后想到什么稀罕东西再找你索要。”
襄阳长公主说完这句就扶着侍女的手往门口去,华丽的孔雀纹裙摆飞快地扫过洛甯跟前。
“小女告退!”
洛甯忙跟了上去
“青桐,你跟着去,要见着人安稳进府!”
“是……是!”
陆宥身后的护卫不情不愿地应声,但被那冷冽的眸光一扫,连头发丝都服帖了,身形极快地追了出去。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回廊,陆宥才缓缓将目光收回。
……
“你是南阳侯的长女?”
马车上,襄阳长公主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洛甯在下边面露急切不安地坐着。
“回长公主,是。”
“多谢殿下送臣女回府。”
车架行得极快,马车里难免里有些颠簸,洛甯承了长公主恩情,还是努力斜着身子行了礼。
“原来是陆府未来的新妇,难怪他这般费心疼爱!”
洛甯低眉敛目,只是矜持地牵动了下嘴角。
她见长公主说完这句,就没了言语,只是靠在软枕上,由着两个婢女捶腿捏肩,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位长公主深得陛下看重,但性子却……她今日实在没有心思应对。
“长公主,南阳侯府到了!”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外响起护卫的禀报声。
洛甯听后,忙起身道:“小女多谢长公主今日相送,这就告辞。”
因着担忧大哥,洛甯不等公主府的侍从安置脚踏,就跳下了马车。
襄阳长公主的车架高大,她一时不察,狠狠崴了脚,但她无暇顾及脚上的疼痛,急急往府内跑去。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可不是本宫的错。”
襄阳透过纱帘看着前边一瘸一拐的人,悠然对着马车外边说了一句,而后吩咐仆从回公主府。
“方才那是大姑娘吧?”
这边洛甯一进门,南阳侯府前院伺候的下人都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好像是?可是大姑娘不是被山贼掳去了,难不成她能自己跑回来?”
“这可说不准,兴许那山贼……毕竟大姑娘这样貌……”
说话的几个仆从挤眉弄眼起来,脸上的笑意淫邪猥琐。
恰巧路过的侯府管事陈亮却是皱紧了眉头。
不对啊,大姑娘怎么会自个回来,这一身衣裳也齐整得很,胡六在搞些什么?大姑娘都回来了,他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
想到这里,他快步往后院去。
洛甯无心听府里下人的肮脏话,转过照壁直往西北角的一个小院奔去,在山贼窝里受了惊吓,又被下了那种药,她的身子其实虚得不行,能跑到这里,完全是心里那口气撑着。
这会儿眼前阵阵发黑,她只好扶着院门粗踹着气。
“死丫头,装什么贞女烈女?还不快把药给大公子喂下去!”
“若是误了夫人的事,看你能活到几时!”
“章妈妈,这药……大公子若是……奴婢……”
“小蹄子,再磨蹭就把你发卖到下贱勾栏里去!”
断断续续的话音混合着响亮的巴掌声从里边传出
这院子狭小,屋子里的说话声门口都能听到。
洛甯听得这几句又惊又喜又怕,惊怕的是果然与上一世一样,继母俞氏就要在今日对大哥下手,喜的是自己还来得及阻止。
“住手!”
洛甯一进门就见粉衣婢女已经将白瓷勺子放在自家大哥嘴边,厉喝一声。
哐当!
那婢女本就心虚,听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手里的药碗摔落在地,泼了一地黑漆漆的药汁。
“大哥!”
洛甯将床边的婢女推开,扑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大姑娘?”
“滚!”
洛甯拔下头上的鎏金铜簪,对着床前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