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为依法从严打击农村赌博等突出违法犯罪，全面整治农村地下赌场乱象，不断净化农村社会风气，全力为乡村振兴创造平安稳定的社会治安环境——”<br />
沈从安扯了把竹凳坐在向守勤身边，从牌桌上随手捏了张“一萬”在指间转了转，只是沉默。<br />
这些三令五申的内容，镇里派出所的警察来反复提醒他们也充耳不闻。但是听小孩儿的嘴一字一句地念出来，那种感受是不一样的。<br />
赛赛越读越害怕，本来慷慨激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颤。<br />
“明知他人实施赌博犯罪活动，为赌博场所、赌博人员充当保镖，为赌博放哨、通风报信等直接帮助的，以赌博罪或开设赌场罪共犯论处。”<br />
读到这里，小男孩儿直接吓出了哭腔，“峻宇叔，我不想坐牢！是伯伯让我放哨的！”<br />
沈从安看了看周围这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赌鬼，又看向养鸡场的老板娘，把手里的“一萬”扔到桌上。<br />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梅姐，不能对孩子这么不负责任。”他又看了看吓得哭丧着脸的小男孩儿，“赛赛，以后有人再来赌博该怎么办？”<br />
小男孩举着那张通知，手指颤颤地指着下面的举报电话，“打 110 和派出所钟警官的电话。”沈从安摸了下他的头，站了起来。<br />
赌鬼们臊眉耷眼地跟着他走出了养鸡场，怨声载道。<br />
棋牌室的小打小闹他们玩得不过瘾，这几天被沈从安连捅了三个隐秘的赌窝，各位老赌鬼们也有点赌兴缺缺了。<br />
镇政府里有派出所的警务室，村干部以前不太管村民聚众赌博这档子事。<br />
去年沈从安刚上任没多久，几个村民因为赌资纠纷闹到了镇政府的司法所，他就跟这事杠上了。<br />
今年是敲山震虎，算温柔了。去年抓赌是直接报警，毫不留情。<br />
沈从安发车前，手撑着车门对着那群人喊了一句，“别折腾了，你们躲老鼠洞里我也能找到。”<br />
不知道是谁低声埋怨了一句，“我们中间是不是有书记的眼线啊？到底是哪个砍脑壳的？”<br />
这群恹恹的赌鬼突然来劲了，互相交换着怀疑和猜忌的眼神。<br />
大家的头脑开始莫名兴奋，集体陷入了揪出卧底的狂热情绪。<br />
向守勤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有鬼！我也不信没人跟他通风报信。不然哪有那么巧？每次刚架场书记就摸过来了！这个人你最好莫让老子把你揪出来，吃里扒外的东西，叛徒！”<br />
沈从安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那群互相指来指去的人，微微挑了挑眉。<br />
守勤叔演技不错，早知道应该再多给他送条娃娃鱼。<br />
回家经过龙耳朵餐馆，他往状元小卖铺的车库看了一眼，见方建兵的车回来了，车继续往自己家的方向开。<br />
内心交战了一会儿，沈从安还是给方建兵打了个电话。<br />
叶清清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快到晚饭时间了。她放下鼠标，走进厨房，准备做饭。发现爸爸已经在淘米了。<br />
“爸爸，我来弄。”<br />
方建兵把淘米水倒进印着牡丹花的塑料盆里，“你去搞你的事，饭好了我叫你。”<br />
叶清清看着他端着淘米水走到门外，浇进了王秀荷养的那两盆山茶花里。她走进厨房里想找点事做，刚拿起洗菜的盆，方建兵又走了回来。<br />
“你快去做你的事。”<br />
她爸爸冷冰冰的语气总是带着些命令的意味。<br />
“哦。”叶清清悻悻然走出厨房。<br />
忙得懒得再看时间，她给手头上的事收了个尾，又到了两父女沉默拌饭的时间。<br />
走到餐桌旁，看到那几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菜，叶清清有点意外。<br />
爸爸可能因为常年做体力活，吃饭讲究无肉不欢，重油重辣。今天晚上的菜做得格外清淡。<br />
方建兵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顿了顿，放进了他自己碗里，沉了沉嗓子。<br />
“不要天天搞那么晚，早点睡。”<br />
“嗯。”叶清清抬眼看了爸爸一眼，“快做完了。”<br />
她打算吃完饭再去龙耳朵餐馆找向宁，约她明天一起去云溪农庄。<br />
脑子里还在酝酿着怎么去跟向宁说这件事，隐隐约约地听到张翠凤在哑着嗓子骂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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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清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菜，静静地倾听着，那不远处传来的声嘶力竭的，伴着哭声的叫骂。<br />
偶尔路过的汽车会短暂地吞没张翠凤的声音。乡野的傍晚，没有太多其他的噪音。<br />
小时候，叶清清一直觉得翠凤婶的声音有着从村头响彻村尾的爽朗洪亮。<br />
以前她也讨厌翠凤婶老是对振国伯伯颐指气使。<br />
长大后她想通了，翠凤婶的嗓音变化这么大，或许就是因为那个家里真正能说话，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她一个人。<br />
再好的嗓子，也会被疲惫的生活磨砺得越来越嘶哑。当她的声带里灌满了生活的风霜和沙尘之后，还能说出多少动听的话？<br />
可是今天，叶清清觉得翠凤婶的每句话都说得很漂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