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方一楠替她生生挨住了这一拳——这是方一楠第八次中断课程从副驾上跳下来了。<br />
“没完了是不是?这边上课呢,有什么事等她们学完再说!”方一楠一边的眼已经花了,右脸迅速肿起来。老丁那一拳毫不留情地落在她右耳侧,要不是她有这副结结实实的身体撑着,就得像岑染那样狼狈地仰倒在地了。<br />
“你们让开!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几个娘们还敢翻天了?”老丁撸了撸袖子,手指尖戳着方一楠的鼻子尖,“你让开,没你的事。我先收拾那个挑拨事的……”<br />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怎么对女同志动手呢!”身后一声大吼,大老刘像拎一只小鸡崽那样,揪着老丁的后领口,把他薅了起来。老丁尚不知足,脚后跟蹬着水泥地,依旧穷凶极恶地对着岑染和宿秀丽叫骂着。<br />
方一楠一手捂着肿起来的脸颊,一手拉了岑染起来。<br />
岑染眼里一阵天旋地转——她学过很多技巧,在格斗教室可以熟练地使用那些稳准狠的鞭腿、直拳、击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体型看起来如此相仿的男女,在体力上有这样大的差距。<br />
老丁还在叫骂着,而岑染眼里白花花一片。<br />
她听不到老丁开开合合的嘴皮子里在说什么浑话,她只记得老丁像只巨大的蛤蟆一样朝着她扑过来,那力气又实又紧又重,她连抽出胳膊还击的机会都没有。<br />
恍惚间,岑染眼前晃过了季越的面孔。她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明白了季越那天的害怕和失控。<br />
“我报警了!我告诉你,我报警了!”宿秀丽站在老丁三步之外,愤怒地让老丁住嘴。<br />
“我呸!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走啊,去警察局啊,嗳,你不去都不行。走!”老丁气焰更盛。<br />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大老刘一把把老丁墩在了地上,恶声恶气警告他,“你他妈再在闹一下看看?”<br />
常年的风吹日晒,让大老刘的脸颊黑得发亮,和藏在领口内的脖子泾渭分明。这让他滑稽之余看起来更凶神恶煞,像是庙里的黑罗刹。<br />
“我……”老丁瞟了瞟大老刘粗壮的手腕,话到嘴边就变了,“哥,我今天是给你个面子。我不和这娘们计较。”<br />
“快滚快滚。”大老刘嫌恶地摆摆手。<br />
老丁不但不恼怒,反倒是得了大赦般轻快,像只皮球似的从地上弹起来。<br />
“你这娘们。”临走了,老丁还不忘转过身朝着宿秀丽骂了一句。<br />
“滚!”大老刘已经准备去带学员上大课了,连头都没回,只是发出了这一句闷闷的声音,老丁就小步快走出了门。<br />
2.<br />
“嗳,你说气人不气人?那个刘教练就这么着把那个疯子放走了!”<br />
宿秀丽拍下了办公室墙上的投诉电话,气咻咻地要打电话投诉。<br />
“别!”方一楠刚把冰袋敷在脸上,急得又放下了,“别投诉,大老刘这人不会说话,心是好的。投诉的话他这个暑期相当于白干……”<br />
大老刘正在外面粗声大气地呵着学员倒车。<br />
“挺不容易的,家里三个孩子。早上三点跟着媳妇去批发市场进菜,完事再慌不迭来驾校这。不容易。”方一楠唏嘘道。<br />
“那不行。那我得报警。老丁得抓起来。你俩不能白挨那几下子。”宿秀丽想着刚才老丁上蹿下跳的样子就心里有气,她在手机上拨打出了那熟悉的三个数字。<br />
“嗳嗳嗳,不至于,不至于。”方一楠叫苦连天,“没那么娇气,一会儿就好啦!那个老丁看着凶,瘦鸡崽子似的,能有多大劲?我没事,没事。”<br />
宿秀丽还在气头上,绕开她,坚持要报警。<br />
“不要报警。”岑染不由分说抢过宿秀丽的手机,摁灭了屏幕。<br />
宿秀丽诧异地看看岑染,再看看一旁捂着脸的方一楠,“你俩怎么回事啊?小邬,你可是法律工作者啊,咱还能怕了他不成?”<br />
岑染抬起眼皮,指指方一楠,让她拿开冰袋,“看,连轻微伤都算不上,报了警,我们一群人跟着他一块去派出所,一来一回一整天时间就进去了。这种人最多行政拘留待几天。出来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有这个时间吗?我可没有。”<br />
“我也没有。损失一天的课时费那是好几百块钱,我三个月没休班了,就是舍不得这个!我可不想耗进去。”方一楠赶紧补充。<br />
“这……可他打人了啊,这事就这么算了,法律就没有法子管他吗?”宿秀丽恨得咬牙切齿。<br />
岑染却撇撇嘴笑了,“法律管不了的事可多了——就咱们小区,18号楼业主,一男一女谈恋爱,散了。你猜怎么着,那男的不甘心,天天提一兜垃圾放人姑娘家门口。”<br />
“那这,这是寻衅滋事呐。这得管吧?”宿秀丽推了推眼镜,认真了。<br />
“什么法子都试了,找了物业、报了警,都不好使。那男的和这个老丁差不多,混不吝,还是隔三差五来送垃圾。后来18号楼那姑娘问我能不能起诉,把我问乐了,这上哪给她立案去?后来我给她想了个损招……”岑染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的反光检查了一下脸颊的擦伤。<br />
“什么损招?”方一楠疼得轻轻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br />
“我让那姑娘狠狠心买了双一万多的鞋,用‘特殊方式’摆放了一下。这不那男的来送垃圾时就给她弄坏了。然后用这个由头先起诉再和解,那男的为了避免实刑,赔了她一万多。这才老实了。”<br />
“就没再来吗?”宿秀丽不解地问。<br />
“没再来。打蛇打七寸,得找他们的痛点。那男的,痛点是‘钱’;刚才那老丁,我算想清楚了,痛点就是‘比他更强壮的同性’。有刘教练在这,他肯定是不敢再来找麻烦了。”岑染说。<br />
方一楠若有所思,缓缓点头。<br />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小邬,我真没想到你心胸这么宽广……”宿秀丽带着几分遗憾。<br />
“人不可貌相。”方一楠拍了拍宿秀丽的肩膀,满眼的认同。<br />
岑染眉毛一扬:“你俩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呐?” <br />
3.<br />
季越三天没去练车了,倒不是因为害怕那个网约车司机再次出现,而是她似乎被困在了沈雪失踪前的那一幕<br />
她频繁地从梦中惊醒,猛地伸出手向虚空中一抓,然后怔怔地哭起来。<br />
“朵朵,别怕,别怕……”郭劲在睡梦里含混不清地安慰了句。<br />
“我觉得错的都是我。如果我当时告诉她别上车呢?我怎么就没拦住她呢?”季越捂着脸,靠在床头哭泣。<br />
郭劲挣扎着抓过手机,一看屏幕,凌晨3点42分。<br />
这是他这一晚上第三次被吵醒了。<br />
在黑暗中,郭劲无声地叹了口气。<br />
“朵朵,你听我说,这事和你没关系,这事已经过去了!失踪的沈雪不是你的亲戚,也不是你的朋友。带着她失踪的是那个司机,不是你!”<br />
季越摇了摇头,“郭劲,你知道吗,她的手机,她的手机当时只有7%了!我总是在想,要是那天早上手机没电的人是我、要是那天早上我压根没接到秀丽姐打来的语音电话……”<br />
郭劲不得不爬了起来,他知道,不安慰好她,自己这一晚上也别想再继续睡了。<br />
“朵朵,这世上没有如果。你看,幸好你机智,拍下了嫌疑人的照片。虽然模糊了一些,但警察多少有了个方向不是?”郭劲循循善诱。<br />
季越靠在他肩膀上,静静地抹着眼泪。<br />
郭劲继续说着:“也多亏了你提供了那张网约车的预订单,警察才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把车临时包出去的司机,对不对?”<br />
季越缓缓点了点头。<br />
郭劲察觉到她已有了睡意,知道这一次的安抚工作马上就要到达终点,情绪饱满地补充说:“而且,她的手机电量足够她留下关键信息。她不是给幼儿园老师和丈夫都发了语音了吗,放心吧,警察很快就会……”<br />
季越的眼睛像猫一样亮起来。<br />
“郭劲,你说得对,你提醒了我。”季越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天一亮我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