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厉珩没说什么，起身到里面去了。
洛云曦便招呼人将病人带进来。
阎厉珩抿了杯茶，以手撑着下颌，隔着丝帛屏风看着外面的洛云曦。
她看诊的时候非常认真，对待病人也极为耐心，开了方子送走病人之后，她交代李杏林免了病人的诊金。
那病人是个家境贫寒的穷苦老者。
接下来又是第二个病人，也是慕名而来，非要求洛云曦亲自看诊才行。
阎厉珩以前从未见过她认真做事的样子，此时看在眼中，觉得她隔着屏风都在闪闪发亮。
75、美梦和噩梦
他忽然想起洛云曦前世憎恨他的样子来。
她本不必做雀儿，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抱了她之后还铁了心要将她留在身边，反倒给她亲手造了一座折断翅膀的牢笼。
今生，他必不会如此，只想让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阎厉珩认真地看了好久，就在洛云曦耐心而温柔的声音中，逐渐困意上泛，睡了过去。
等洛云曦将那几个病人看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殿下……”
她迈步进屏风后，却在瞧见睡着的阎厉珩时连忙收声，并且放轻了脚步。
他的脸色瞧着有些疲惫。
洛云曦轻手轻脚地到一旁去，想拿自己的斗篷帮他盖一下，又觉得这么大热的天，盖东西不太合适。
而且阎厉珩很警醒的，自己一碰他说不准就醒了呢。
洛云曦的视线一转，正好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折扇，顿时眼睛一亮，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她将扇子拿起来，坐到一旁慢慢地帮他打着，顺势也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呢。
这张本身就五官好看到犯规的脸，皮肤也好的离谱，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眉头那儿有个很小很小的疤痕。
战场上受的伤吗？
洛云曦思忖着，手指轻抬想碰一下，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她耐心地打着扇子，等待着阎厉珩醒来，洛洛挺枯燥无趣的一件事情，她却做的特别高兴。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沉睡之中的阎厉珩剑眉一拧，忽然睁开了眼睛。
“醒了？”
洛云曦歪着头，笑盈盈地说：“饭菜还没送到呢，不然殿下去床榻上再歇息一会儿？”
“……”
阎厉珩没有说话。
他看着洛云曦的笑脸，忽然伸手将她捉到了自己怀中来。
洛云曦一怔，“殿下？”
“嗯。”
阎厉珩沉沉地应了一声，因为刚醒，声音还有点哑：“别动，让我抱抱。”
阎厉珩箍着她的手臂十分的用力，勒的她甚至有点疼。
他梦到洛云曦憎恨的眼神，梦到她尖叫着说死也要离开他，让他不许靠近！
那些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如今全成了噩梦。
洛云曦没有推他。
她想了想，素白的手一下下轻轻拍在阎厉珩的背上，下巴也蹭了蹭他的肩膀。
这无声的安抚稳定了阎厉珩的情绪，让他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许久之后，他把洛云曦放开。
“做梦了吧？”洛云曦笑着说道：“梦里的事情不必太当真的，我也经常做梦。”
阎厉珩定定地看着她：“你会梦到什么？”
“我啊？”洛云曦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梦到的都是些很离奇的事情，比如爷爷长命百岁成了老神仙。”
“比如我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药材能起死回生，还梦到我娘回来找我了。”
“并且啊，她还跟十几年前一个模样，出门逛街，别人还说咱们是姐妹呢，我也会梦到百善堂开遍乾国各地，救死扶伤，还有船行也做的风生水起。”
她还梦到，自己和阎厉珩前世那短暂又很甜蜜的半个月里，他笨拙又热烈的爱。
“你的都是美梦。”阎厉珩扯了扯唇，“而我的，多是噩梦。”
洛无说：“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是不好的事情，是噩梦，那就忘掉它，你平时多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开心的事情，睡梦之中看到的便都会是美好。”
“美好的事情……”阎厉珩慢慢地重复着。
可他这两世，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事情，值得被想念。
瞧着他那迷茫之中略带苦涩的表情，洛云曦的心里忽然揪成了一团。
她忍不住双手捧起他的脸，“与我在一起不是件美好的事情吗？”
阎厉珩失神地看着她：“当然。”
只是他怕，这份美好未必持久，会被自己搞得七零八碎消失无踪。
他对任何事情都有策略，有进退，有自信。
但在对待洛云曦这件事情上，他毫无自信，毫无策略，不知进退。
“那就多想我，想我们一起的时候。”
洛云曦认真地与他说道：“我不能让殿下的记忆里全是美好，但我会尽力，让殿下想到我的时候，记起的都是开心快乐的事情。”
阎厉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将她又圈回了自己的怀中。
“小姐，画舫的饭菜送到了。”外面响起彩月的声音。
洛云曦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阎厉珩放开自己，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相拥着。
彩月倒是也很懂事，问了一声不见回应便退下了。
片刻后，阎厉珩主动将她放开，“你饿不饿？”
“还好。”洛云曦笑道：“不过啊，饭菜放凉了便不好吃了，我让彩月送进来吧。”
“嗯。”
阎厉珩点了点头。
两人安静地用了午膳，待到彩月将碗碟收走后，洛云曦的手忽然抚上阎厉珩眉心那个隐隐有疤痕的位置。
阎厉珩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洛云曦却在这时候倾身上前，在他那伤痕上轻轻落下吻，辗转了好一会儿，她才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刚才我便想这样。”
洛云曦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只是怕吵醒你才忍住的。”
阎厉珩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下次别忍，直接吵醒我。”
这样，或者他便连噩梦都来不及做呢？
他说这话时的模样竟然有些可爱，洛云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我记住了。”
洛云曦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问：“你下午可忙吗？”
“不忙。”
阎厉珩几乎是反射性地说。
“那好。”
洛云曦说：“我下午不去船行了，让人把图纸送过来查看，你下午在这儿休息一阵子吧，我瞧你好像没怎么睡好。”
阎厉珩的确没事，事情都被他大半早上爬起来处理完了。
本来他还想，下午随洛云曦一起去船行呢，现在可好，省了。
他也的确有点累，便接受了洛云曦的建议。
这房间的内室原本是洛云曦休息用的，床褥也是粉嫩的颜色，阎厉珩想一想自己靠上去的样子，就觉得有点不适，最后，他放弃床榻，选了靠窗的软椅侧躺了上去。
洛云曦过问了李杏林一些琐事之后，也有些困乏，便靠到了床榻上去。
就这样，两人同室而眠。
阎厉珩也睡了自重生而来第一个好觉。
睡得太沉，甚至于洛云曦何时起身他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外面已经日暮西斜，他竟然睡了三个时辰不止！
76、成吨的酸气
他自记事起，都好像难得睡这么久！
屏风外面传来洛云曦和一个男子的声音。
阎厉珩回过神来，视线骤然往外，隔着屏风看到洛云曦此时坐在黄花梨木的方桌边上，手中握着笔，正在勾画。
一个身穿白色宽袖劲装，身姿俊挺高大的男子立在洛云曦的身侧，时不时会在纸张上指两下。
隔着屏风，阎厉珩看不清楚男子的脸，但却已经意识到那是谁了——
沈清辞！
自己竟然睡得这样沉，连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帆如果采用这个样式，船在水面上的速度会快一倍不止。”沈清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赞叹，“大小姐太聪洛了，若是旁人，绝对想不到这个办法。”
洛云曦失笑一声，“清辞，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