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完土豆，吴星跟着李嬢嬢回了她家，但是不巧老太太睡着了。

李嬢嬢要去镇上买油菜种子，吴星想买一瓶沐浴露便蹭她电动车一起去了。

清荷村到镇上这一路，不甚颠簸。她拿了个凳子坐在电动车的车厢内，被清爽的风灌了个透，绿色和夏天对吴星充满着极致的诱惑，满足了一切超脱现实的流浪和幻想。

短暂地撇开困扰着肉体凡心的琐碎。

让她想起了毕赣的电影《路边野餐》里主人公骑着摩托车蜿蜒向山上爬行的镜头，搭配着八十年代的迪斯科慢摇，是诗意和沉沦。（ out of my mind—Mr.freaky ）

茶固的热闹在早晚，双日逢集。镇上的大型药材交易市场早上十点便结束了，达成交易的买卖双方则在下午完成钱货交换的行为。

马路两边的摊位也遵守这个时间，十点一过基本都收了。

傍晚又陆陆续续摆出来，吴星不好耽搁李嬢嬢干活让她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晃荡。

漫天红霞丝丝缕缕，风的形状好像是圆的，吹在人身上像挠痒痒。吴星漫无目的地逛，走到了镇中心的小广场。

里面有好多上了年纪的人摆卖“古玩”和字画，她蹲在旁边看人家写字入了迷，忘了时间。

等反应过来要去找超市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远山颜色变得深刻，风有了棱角。

广场的正对面就是超市，吴星进去找到日化区，正拿着两个一样牌子的沐浴露要比对哪个味道她更喜欢的时候，听见一个小姑娘稚嫩的声音：“我要买玩具。”

“玩具你已经有很多了，换点新鲜的。”陈邺看着还没他腿高的陈含，表情颇为无语。

陈含不干，“哼”一声抱臂转过身去表达自己的愤怒：“你把爸爸买给我的零食全拿走了，你说我要什么就给我买什么，你骗人。”

“喂喂，讲道理，陈含。我这不是带你来买了。”

“我就想要玩具。”

“行行，败给你了。”陈邺抓着她衣领，“走，买玩具行了吧！祖宗。”

吴星站着不动也不是，走也来不及。只好在那两兄妹从后面架子绕过来跟她迎面撞上的时候，两手各举着一瓶沐浴露打招呼：“嗨。”

陈邺扶额：“你站那多久了。”

要是被她听见自己抢妹妹的零食，这脸撕了装兜里得了。

吴星无措：“就几分钟。”

陈邺右手摁着眉心，冲打量吴星的陈含发牢骚：“等会买玩具不准超过 50 块。”

陈含瘪嘴，不满：“你小气。”

陈邺揪着她衣领：“大小姐，来，先跟人打招呼。”

陈含仰头，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瞅了眼陈邺，又去看吴星：“喊什么，姐姐还是嫂子？”

吴星侧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邺伸手捂住陈含的嘴巴，无奈哼笑一声：“你还真挺有眼力见的。”也不知道他是在夸人还是反讽。

吴星赶忙将其中一瓶沐浴露放在架子上，“我买好了，你们慢慢逛。”

“你确定你拿那个味道不腻，能用得惯？”陈邺的声音不轻不重，跟夏天的风一样。

吴星低头看了眼，她一直用果香的，这会手里拿着一瓶花香的，她想起自己曾经在陈邺面前吐槽过酒店花香的沐浴露太腻了。

随即默默转身，在架子上换了一瓶下来。

陈邺在她要转身走的时候将人拉住，“一起逛，等会我也要回去。”

陈含见陈邺注意力全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有点生气道：“哥哥，我走不动了，你抱我。”

陈邺甩手不干：“我抱不动，自己走。”陈含典型的有事哥哥，没事陈邺。

吴星低头看了眼陈含，小姑娘剪了个齐刘海，身上穿着小象图案的蓝灰色短袖短裤，如果她没记错应该 6 岁了，她问：“要不要我牵着你？”

陈含往后退抱住陈邺的大腿，嘴巴微张露出可爱的虎牙，突然害羞。

陈邺无语：“陈含，够了啊！突然装矜持，你这样我不适应。人主动牵你，还不说声谢谢，老陈家的规矩都忘了。”

陈含努了努鼻子，试探着把手伸过去，“谢谢姐姐。”

吴星没有接触过这么大的小孩，牵着她手也小心翼翼的。

陈含美滋滋，另一只手强行塞进陈邺的大掌中：“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吴星。”

“天上的星星吗？”

“嗯。”她笑。

“我哥哥最喜欢看星星了，晚上总是一个人在院子里躺着。”

陈邺黑脸：“你这话怎么听着你哥像个流浪汉，你现在累了，可以歇会不说话。”

陈含嘴里叽里咕噜，斜了陈邺一眼，右手食指拉下眼皮做了个鬼脸。

陈邺有的是办法治她：“玩具只能买 20 的。”

陈含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不高兴了。

“我的零......”陈含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嘴巴就被陈邺用手堵上了，“好了，妹妹。公共场合，我们可以稍微保持安静一会。”

陈含撇开他手：“我就要说，就要说，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好好，你说。”

“玩具我想要一个兔子玩偶，可以不可以？”表情得意，像是抓住他软肋，威逼利诱。陈邺心里冷笑一声，一个个的可真会拿捏人。

他放弃挣扎，绅士口吻：“兔子玩偶，没问题。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陈含：“再买一个艾莎公主好吧！”她蹦蹦跳跳的，吴星小心防范着害怕她摔倒。

陈邺嘴角一斜：“你要不要看看你哥的工资条。”

“工资条是什么？”陈含好奇。

陈邺咬牙：“买。”

吴星尽量忍着不笑，等陈含跑过去挑玩具，才说：“她真的好可爱。”

“可爱？”陈邺倚着货架，旁边有一只耷拉着眼角的趴趴狗公仔，表情跟他如出一辙，“格格女巫还差不多，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吴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意有所指还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

她轻声道：“你的心思也不好猜？”

陈邺拽住她胳膊将吴星拉到自己面前，眼神幽幽盯着她，他眼睛比陈含的要小一点，但也饱满，浅浅的双眼皮下面压着一潭旷野的清泉，唇角勾起，率性随意尽显，“你说说我怎么不好猜了？”

她要是问，他恨不能将他族谱往上翻三代，细致到他成长的每一个脉络。

但是她对他没有窥探欲。

吴星挣脱他手腕，心里的雨滴滴答：“我们见了没几次，你每次都在生气。”

陈邺伸手理了下领口，状似不经意道：“你别躲我，我就没气。”

吴星脚尖使力，垂眸：“我没躲你。”不然，她不会来茶固。

陈邺盯着她扑闪的睫毛看，刚想伸手去拨一下她额前的头发，陈含挑了只体积快跟她本人一样大的星黛露公仔过来。

吴星心想好样的小妹妹。

陈邺咋舌，挑起价签一看：“289，陈含，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陈含：“我就要这个。”

陈邺：“......”

吴星看两兄妹争执不下：“我来买吧！”何曼姿天天说上班了过得比上学还抠搜，想着陈邺可能确实手头拮据，再加上陈含的零食也是进了她的肚子，第一次见就当送陈含见面礼了。

陈邺摇头：“你别惯她，一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一身毛病。”

陈含气呼呼：“我就要我就要，你说了要买的。”

最后还是陈邺举手投降，“买肯定买，但你打电话给阿姨让她接你回去行不行？”

陈含左看看右看看两人，舌尖翘起沿着唇边扫了圈，很大方道：“可以。”

陈邺恶作剧般伸手将她刘海弄乱，他忽而转头，对吴星说：“她这个刘海像不像你刚上大学那会的发型？”

吴星白眼：“你能不能清空一下你的内存，记一些值得记的事情。”

陈邺无谓地笑，走到超市收银台边人也多了起来，他没有再说话，掏出钱夹把陈含拿的玩具和吴星的沐浴露放一起结了账。

等陈含被阿姨接走，吴星又坐上了陈邺的车。

这次他换了辆簇新的车，吴星忐忑，左右扫了眼，问：“你搞贪污腐败？”

陈邺刚点着火在系安全带，被她问懵了，一会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那你这车？”

“啃老。”说的理直气壮。

吴星愕然：“正规渠道就好，不然我会感觉有点助纣为虐。”

陈邺失笑：“行了，不用担心，花的不是民脂民膏，是我亲爹的钱。”

“嗯。”吴星捋了捋头发，大写的尴尬。

黄昏的色调更深了，天边掉进山里的部分已经变成墨蓝。街上行人多了起来，烧烤摊前挤了一群学生，叽叽喳喳不停，声音穿透车窗，气氛被搅动了一点。

“你脚好了没，天天外面晃。伸过来我看看。”陈邺问她，说着又解开安全带，身子往右边倾斜，弯腰。

吴星没来得及躲脚腕就被他右手握住了，他指腹比大学时粗粝一些，轻轻在伤痕的边缘研磨。

她一低头下巴就要碰到他的后背，白色的短 T 被撑起一个弧度，她吞咽口水，“没事了，今天已经不疼了。”

“有点裂开，你没察觉？”他侧身抬眸，不是责怪的语气。

“啊？”吴星解释，“可能今天挖土豆的时候绷的。”

陈邺疑惑，吴星把下午的事情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

陈邺说：“李嬢嬢家的奶奶确实年纪够，但她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你真要把她作为一个对象可能要费点功夫。”

“没关系。”她缺的是创造力不是耐心，“宝叔呢？他可以吗？”

“不行，宝叔一直都做村医这行，跟你那个项目不贴合。”

“但我想再见见他。”

陈邺转头去看她：“因为你曾祖？”

吴星点头：“昨天看见宝叔后，我总想起曾祖，想写点关于他的东西。”实际她是贪婪得想留住和曾祖之间的那些回忆，是那些东西让她一直坚强，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的。

她害怕时间久了，那些今日依旧弥新的记忆会褪色。

陈邺了然：“我带你去。”他心情不错，吴星是那种成事前嘴很严的人，愿意告诉他，说明她还是信任他的。这个认识让他觉得一切还没那么糟。

转念一想，她和窦发小的事还不知道是哪样，要是他们搞地下恋情，钱老师给他泄露的二手消息有误怎么办？他岂不是成了舔狗中败坏道德的那种。

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