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桑绵瞳孔微缩,诧异看着不久前才跟自己不欢而散的男人。
不等她开口,陆南慎便解释道:“我想过,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你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看着他眼中完成任务似的的安抚,纪桑绵的心又沉了下去。
“你真觉得最近的一切是我在胡思乱想吗?打从林雪芬回来,你有几次认真听过我说话?”
说完,也不再纠结,她转头继续收拾行李:“我准备去首都培训,这几天就住员工宿舍了,正好我们分开,各自冷静冷静。”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身边男人是什么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面对态度坚决的纪桑绵,陆南慎疲惫地捏着眉心:“你这样,真的让我觉得很累。”
他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变得听不进解释?
纪桑绵顿住的手微微收紧:“……既然累,为什么不肯分开?”
陆南慎喉结滚动,始终没能给出回应。
僵持片刻,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听着外头客房的开合门声,纪桑绵眸光渐暗。
又是这样,每次触及离婚的话题,陆南慎总是避开。
就好像“离婚”这两个字烫嘴。
纪桑绵逼着自己甩掉所有情绪,收拾好东西便去了军服厂员工宿舍。1
一连几天,她都没回过军区,更没跟陆南慎见面。
一个星期后,培训通知终于下来,纪桑绵跟着其他几个同事准备坐车去机场。
可脚刚踏上车,手就被一股蛮力狠狠攒住。
转头望去,是不久前来的新广播员小林。
纪桑绵还没反应,小林‘噗通’一声跪下来了,声泪俱下:“桑绵姐,你知道我爹一直瘫痪,又被查出尿毒症,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可他为了供我念大学已经把家底掏空了,我必须得快点挣到钱啊……”
“您是政委夫人,就算不去培训也不会影响丰衣足食的生活,但我跟我爹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把培训的机会让给我吧……”
说着,不要命似的磕起头来。
纪桑绵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林躲开她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她,卑微的眼神竟多了分偏执:“如果你不肯,就是不让我活下去了。”
说着,她就往一旁的石柱上撞去!
“别冲动!”
一旁的同事眼疾手快拉住小林,周围人纷纷冲呆愣的纪桑绵埋怨。
“纪桑绵,小林挺不容易的,你就让让她吧。”
“小林是大学生,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去了还不一定能拿奖,倒不如把机会给她,等她拿到奖金救了她爹,也算是你积福了。”
“就是,陆政委平时助人为乐的,你是他媳妇,觉悟也应该高才对。”
大家七嘴八舌,匆匆赶来的站长一看,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开口:“桑绵啊,小林这样寻死觅活的,万一闹出事来也影响厂里,你跟陆政委脸面上也过不去。”
听出站长话里的意思,纪桑绵一下白了脸:“站长,您明明知道我之前已经……”
话还没说完,小林直接爬起来,挤开她上了车,还不忘朝站长点点头:“谢谢站长!”
车子远去,天空飘起了雨。
纪桑绵僵在原地,没听清站长又说了什么,只是回过神时,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好半天,她才挪开腿,浑浑噩噩走在雨里。
让。
她一直都在让,可谁在乎过她的感受?
是不是只要还是陆南慎的妻子,她就要一辈子让下去?
像是受到某种牵引,纪桑绵忽然停下脚,抬头看去,眸光一震。
面前停着辆吉普,陆南慎和林雪芬共撑一把伞,谈笑风生地走了过来。
他将伞偏向林雪芬:“孩子的户口已经迁到我名下,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拉开车门准备上车依誮。
可转目间,不偏不倚撞上纪桑绵深深的眼神。
‘轰!’的一声雷鸣,顷刻大雨。
纪桑绵红着眼,怔望着几步外将林雪芬护在伞下的男人,指甲深陷掌心的手隐隐渗出血丝。
他竟然把林雪芬孩子的户口迁到了他的名下?
他帮对方抢了个工作,三天两头的照顾还不够,竟然还要给林雪芬养孩子?
既然这么爱林雪芬,为什么不跟她离婚?!
陆南慎敛去眼中诧异,让林雪芬上车:“你先走,一会儿我再去跟你商量。”
林雪芬温柔点头,余光朝纪桑绵瞥去,满是嘲弄。
但纪桑绵的视线只在陆南慎身上,眼见他朝自己走来,双腿就像不受控似的,转身就跑。
雨越下越大,她看不清前路。
‘嘀——!’
刺耳的喇叭和刹车声骤然响起,她都来不及反应,胳膊便被狠狠一拽,一辆黑色红旗车在身前险险擦过。
“你疯了吗?差一点你就被车撞了!”
纪桑绵望着陆南慎盛怒的眸子,积压了两辈子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彻底爆发。
“我是疯了!快要被你逼疯了!”
丽嘉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哑声哀诉:“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离婚?是要拖我一辈子,让我看着你对林雪芬有多好吗?”
“因为你是政委,我是你妻子,我事事都要让着别人,让了工作,让了去首都培训的机会,我这条命是不是也要让出去?”
“……我受够了,再过下去,我怕我会变成真的疯子!”
纪桑绵从没有这样歇斯底里,陆南慎心头的火就像被冷水浇灭。
他本能地要去扶几乎快瘫倒的女人,对方却好像在躲避猛兽,连退了好几步。3
纪桑绵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放低的声音几近哀求:“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陆南慎,求求你离婚吧,放了我……好吗?”
她眼眶通红,流露出的卑微绝望,像针一下刺在了陆南慎䧇璍心头。
在他的记忆中,纪桑绵从来都是温柔内敛、不争不抢的女人,他总以为,她所有的不痛快都是在闹情绪。
可当面临像是崩溃了她,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雨越来越大,纪桑绵就这样看着陆南慎,她满眼的破碎,浑身的死气。
陆南慎死死握紧双拳,望着她的黑眸一眨不眨。
很久,他才无力般挤出一个字:“……好。”
……
这天下午,民政局。
他们就领了离婚证。
加上上辈子,几十年的婚姻用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出了民政局,纪桑绵捏着离婚证,心中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此时此刻,她才切实有了重生的感觉。
转过头,她看向身旁从头到尾就一直沉默的陆南慎,千言万语都已经说不出口,也不再有意义。
半晌,她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你,祝你幸福。”
说完,纪桑绵转身离开,再没回过头。
望着那消瘦许多的背影,陆南慎攥着离婚证的手缓缓收紧,深邃的双眼翻涌着复杂情绪。
但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他都没在喊她。
一场雨过后,树叶滴着残余的雨水。
纪桑绵抬起头,遮住穿过云层的阳光。
阴霾散去,从这一刻,她的未来不会再有陆南慎,她的人生只属于她自己……
就在纪桑绵准备去跟婆婆道别时,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的女儿!”
她望去,只见一个妇女站在桥上哭喊,河面上一个挣扎的小女孩正被水流冲向下游。
纪桑绵脑子还没反应,双腿已经率先跨出去。
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
河水湍急,纪桑绵把人推上岸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同志,谢谢!太谢谢你了!”
纪桑绵也有些力竭,笑着微微摇头,正要上岸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传来,上流定时开闸的闸道忽得打开,奔腾的河水水龙帮急速涌来!
“同志!快上来!快——”
岸上的人伸出手,纪桑绵刚一抬手,河水却已经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