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的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众人错愕地看着夏苏，眼里都带着不可置信。

皇帝目光看向夏苏，眉头微蹙，脸色沉了下来。

可夏苏的目光十分坚定地看着皇帝，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儿臣愿意与楼兰和亲。”

江玉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夏苏，放在膝头的手猛地缩紧。

桑洛勾着唇角看着夏苏，眉头跳了起来。

“既然五公主愿意与桑洛和亲，那西夏君主承诺的条件，是否可以兑现了呢？”

成景川面色沉重看着夏苏，眸中满是不敢相信。

皇帝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允卿毕竟是公主，和亲一事还需再行商议。”

说罢，皇帝便起身挥了挥手，一旁的内侍官微微欠身，转身对众人高声宣着。

“散宴——”

夏苏拂了拂衣袖便要离去。

成景川看着夏苏，刚要追上去，便看到夏苏被内侍官拦了下来。

“五公主，君主请您和楼兰王子去御书房内，有要事相商。”

夏苏料想到是方才和亲一事，便点了点头，随着内侍官去了御书房。

桑洛离开时，还不忘向成景川抛去一个眼神，带着挑衅之意。

成景川看着几人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拳手。

御书房内。

皇帝的目光在殿内二人的身上游离，最后将视线定在了桑洛的身上。

“你当真要娶五公主？”

皇帝的声音沉静威严，眼角还带着不可忽视的冰江。

桑洛点了点头，对皇帝说道：“是，我对五公主一见钟情，如今五公主也同意与我一道回楼兰和亲，西夏君主为何不促成这一段姻缘？”

夏苏的眉头细微地蹙了一下。

姻缘？她不过见了桑洛两面而已，何谈姻缘。

皇帝江哼一声，对桑洛说道：“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听闻你是楼兰皇室长子，却因生母地位卑微，就来王位都不能顺理成章地继承。”

皇帝看了看夏苏，继续说道：“你是想娶了我西夏的公主，好借此机会稳固你在楼兰的地位吧。”

桑洛被戳中心事也不恼，反倒是笑着坦诚应下。

“桑洛的确是有此意，但我对五公主的心日月可鉴，若西夏君主愿意将五公主送去我楼兰与我成亲，日后桑洛继承王位，以后的每一年，楼兰都会进贡西夏，为西夏提供兵力。”

皇帝闻言，指尖微拢。

桑洛的这个条件，的确让他很心动。

但皇帝还是沉思了片刻，挥手将桑洛打发了出去。

“你且先退下，孤还有些话想对五公主说。”

桑洛点了点头，微微欠身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此时的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和夏苏两人。

皇帝看了夏苏许久后，这才开口说道。

“孤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对你疏于关心，父女二人情分也寡淡许多，你与楼兰一事，自己定夺便是，只是你刚与成景川和离便远去和亲，终归是不好听了些。”

夏苏对皇帝并无太多父女之情，但原主大概是个极不受宠的。

夏苏看着皇帝，淡淡说道：“父皇若想做出决断，无非是选择相信成景川还是桑洛罢了，决定都是一样的。”

是啊，决定都是一样的。

当初他能将她赐婚给成景川，便是因为他不宠爱她，但却可以以皇室赐婚压制住成景川。

如今对桑洛又何尝不是。

她和原主，对于西夏来说，都只是一个牺牲品。

皇帝被夏苏戳中心事，瞳孔微微放大，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想到了这一点？”

第二十三章

殿外。

黑云压住了玄月，透不来一丝月光。

微风一阵阵吹来，已有雨丝顺着风飘下来。

今夜注定要有一场大雨。

只有殿门外的宫灯燃着烛火，照亮了整座宫殿。

成景川就站在御书房的门外，身形挺拔，背挺得笔直。

不知过了多久，夏苏才从御书房内缓缓走了出来。

她神色淡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成景川看不出她方才在里面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只是心头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他拢了拢指尖，站在原地，想出声唤住她，却又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夏苏抬眸看去，正好与成景川的视线相对。

片刻后，夏苏先移开了视线，绕开成景川离去。

身后的成景川一把抓出夏苏的衣袖，指尖不自觉的在她的衣袖上摩挲着，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一句。

“你同意了……去楼兰和亲，是吗？”

夏苏看着那块被成景川抓住的衣摆，难得的没有抽出来，倒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父皇已经准许我留京月余，待婚服制成，以表思乡。”

成景川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不自觉的发抖。

“为什么……？”

成景川的声音沙哑。

夏苏抬起头看着被乌云盖住的月亮。

夜空上没有星星，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朱唇轻启：“就当是我喜欢桑洛吧。”

夏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她又能做什么选择呢？

从她来到西夏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一直在被摆布着，处处不由己，她又能做什么决定呢？

成景川的喉管似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半晌后才沉出一句。

“我不信！”

夏苏将那块衣摆抽出，淡淡说道：“信不信随你。”

夏苏抬步便要离开。

身后的成景川上前，从背部一把拥住了夏苏，双手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间，将她抵在自己胸口处，试图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别走。”

夏苏没有挣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轻了许多。

“成景川，这个拥抱，我等了很久。”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可我现在不需要了，成景川，现在的你，有什么立场来阻止我呢？”

成景川的心猛然钝痛，一片哑然。

夏苏的声音虚无缥缈，一阵风出来，带着淅沥沥地雨点，坠落在她的眼角，代替了她的泪，滑落到下颌。

她已经没有泪了。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爱的人是杨挽菱，不是我。”

成景川摇着头，从喉管中挤出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夏苏垂下眼，看着成景川紧扣着的手，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周围一片沉默，夏苏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因为我脸上的红斑消失了吗？”

成景川猛地一震，僵在了原地，紧扣着的手也松了气力。

夏苏推开他，缓缓转过身来，两人再次对视着。

这一次，夏苏的眼里带着淡漠和决绝。

她说：“成景川，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成景川看着眼前的夏苏，是极度的陌生。

她明明笑着，眼里却是无尽的凄凉。

他听着她说：“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夏苏抬起手来，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掌心上，随后又落在她的情丝上，眼帘前。

一阵风吹过，夏苏说道。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恨了，这阵风吹过之后，就全部消散了吧，你我从此以后，两不相见。”

成景川眼睁睁地看着夏苏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自己却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直至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打在成景川的身上，刺痛着他每一寸肌肤，更穿透他的心，他这才稍稍回神。

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驼了下来，眸光中尽是痛苦，在这大雨中，低低呢喃着。

“不要走，求求你……算我求你。”

第二十四章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青檐下，雨珠似珠帘一般，顺着青石砖的缝隙，缓缓淌如新泥。

春风吹了一夜，日头刚升，昨夜一切尘归尘，消散不见。

自那一夜起，成景川大病一场。

四月中，谷雨。

皇宫内，司制房。

夏苏看着宫女手上捧着的婚服，上还绣有金丝龙凤图，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了心。

“五公主，这是司制房三十三位绣娘连夜赶工制成的婚服，还有些细节需要处理，五公主若是满意，奴婢便吩咐底下的人继续赶制。”

夏苏看着那上面金丝线绣成的图腾，掰算了下日子。

婚服绣制工期已过了半月，如今已赶制的差不多，不出七日，便要到离开西夏的日子了。

夏苏垂了垂眸，眼帘遮住眸中的情绪，浅淡地说了句：“送去吧。”

那宫女抬起头看着夏苏：“五公主不用再试试，是否贴身？”

夏苏张了张唇。

哪里还需要试，司制房又不是第一次制作她的婚服，尺寸早便有记载。

只是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夏苏刚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五妹妹又不是第一次穿婚服出嫁，司制房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夏苏回过神看去，正是江唤云，身后依旧跟着个唯唯诺诺的江玉竹。

江玉竹懦懦地抬起头来，正巧和夏苏一个对视。

随即她便慌忙低下头去，看上去十分胆小。

夏苏眯了眯双眼，打量着江玉竹。

这江唤云当真是不管到了哪里都要拉着江玉竹。

夏苏勾了勾唇，看着江唤云说道：“是啊，妹妹都嫁了两次了，这就算轮也该轮到姐姐了，怎的到如今都嫁不出去？”

夏苏说完，抬眸看着江唤云的眼睛，故作惊讶地说道。

“莫不是这西夏的王公贵族都知晓姐姐的跋扈凌厉，不敢迎回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