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之后,关家众人的尸体一直交由官府看管。
时隔一个多月,尸体早已变得不堪入目,但厉麟还是要亲自检查,才知有没有线索。
当初验尸的时候,据说波折不断,还吓跑了两个仵作,可想,当时尸体的模样多么恐怖。
很快,马车从人烟繁华的主街,拐入了一条僻静幽长的小巷。
夏小星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下了马车,厉麟抬手从袖中取出一物,给她递了过去。
是一块白色的方帕。
嗯?什么意思?
夏小星乖乖接过,鼻尖一动,手帕上有一股淡淡清凉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厉麟的随从个个精壮消瘦,唯独夏小星单薄瘦小,往人堆里一站,十分显眼。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厉麟身后,像个无用的小跟班儿。
“厉大人!”
府门大开,一中年男子快步迎上前来,对着厉麟躬身作揖。此人正是主章留都城内大小刑案的刑部侍郎孙誗。
他神情慌张,满头是汗。
自从,摊上这件棘手的案件,他便成了众矢之的。上头压得紧,让他速速结案,可他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有。此事的风风雨雨传到京城,惹来了锦衣卫和东厂,他现在就算想随便找个替罪羔羊应付也不成了。
眼前这位厉麟厉大人,名声在外,除了背后有个贵妃姐姐撑腰,手段也是出了名的毒辣。
孙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更不敢招惹这位人见人怕的厉大人。
厉麟只看了孙誗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拿出一只小小的银盒,用手指沾了里面的透明膏体,涂抹自己直挺的鼻子下面。
京师的命令一下,孙誗便知自己大难临头了。
府衙的地方有限,为了存放尸体,他不得不临时征用这间荒废多年的宅院。
关家三十六口人的尸体,一直存放在这里,日夜有护卫把守。
还未进院,夏小星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不用问,定是尸体的味道。
夏小星忙拿起厉麟给的手,捂住口鼻,慢慢地能正常呼吸了。
她看着厉麟的背影,没想到,他会为自己着想。
避光昏暗的房间内,三十六具尸体被整整齐齐放置在地上铺着的竹席上,盖着白布。
厉麟抬手一挥,示意手下将其一一掀开。
如此之多的尸体,突然出现在眼前,夏小星吓得双腿发软,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她的心跳加速,眼前发晕,待回过神来,恍然发现自己手中攥着一只绣着祥云图案的藏青色袖子。而袖子的主人,正是厉麟。
他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夏小星忙警觉放手,低头后退一步。
厉麟面无表情地浏览了一遍尸体,检查骨头上面残留的伤痕。
这些尸体当中,有半数以上已经腐烂到只剩下一堆白骨,其余的还残留着一些风干的皮肉和器官,但也不见人形。
“有记录的文书吗?”
孙誗早已准备妥当,双手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
厉麟扫了一眼后犹自转过头,继续检查尸体。
整整三十六具尸体,文书记录却只有薄薄几页,可见,第一手的资料并不周全。
“把做尸检的仵作找来。”
既然文书不全,那就只能问人口述了。
夏小星一直自诩胆大,曾看过无数探案刑侦剧的她,就连恐怖片也不怕。然而,面对眼前这等状况,她还是怕得不得了。
假的永远是假的,再逼真也没有,而真的,只看一眼就能让人颤栗。最可怕的是,尸骨之中,竟有好几副很小很小的。
从身高和体长来推算,不过也就四五岁的年纪。到底是什么样的凶手,竟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想着想着,夏小星不禁皱了眉,心里有点忿忿不平起来。
孙誗是有备而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仵作就被带来了。
厉麟见他老态龙钟,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连走路都不稳当,当即皱眉:“你们让他来验尸?”
孙誗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低头道:“大人,属下无能,当初事发紧急,实在没有人手。”
厉麟的长相冷峻,看起来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但当他生气的时候,旁人一定能看得出来。
“你可记得,这些尸体上都有何种伤痕?”
老仵作老老实实,上前回话:“回大人,小的记得。”
据他所记,关家三十六具尸体之中,有十一具男尸,二十具女尸,还有五个孩子。
所有的男性尸体,全是割喉而死,喉咙处皆有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边缘斑驳,血肉模糊。而女性尸体的身上,却是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疤痕,还有人被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死状十分恐怖。
“大人,小的做这行当,也有三十年了,还未见过这么惨的……那些女人肚子就像是被野兽撕扯开了,太惨了。”
厉麟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开始翻开那些从他们身上搜集出来的物品。除了寻常衣物,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没有任何值得仔细研究的东西。
“孩子呢?”
“回大人,孩子们的尸体都是从井里捞出来的,是溺死的。”
夏小星听得心惊胆战,再看厉麟,他的眸色幽暗,情绪没有半点起伏。
他是见怪不怪,还是铁石心肠,这点真不好说。
正当她观察之际,他突然转过头来,开口问她:“你怎么看?”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
大人为何要问他,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门外汉!
夏小星咬住下唇,略微犹豫。
半响,才拿下手帕,轻轻开口道:“凶手不是一个人……”
厉麟脸上的神情突然微微一变,很快恢复如常,又道:“继续说。”
夏小星抬眸看他,声音提高了些:“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任何犯罪都要有动机,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
她尽量让自己表述清楚,厉麟也很有耐心:“还有?”
夏小星重新掩住口鼻,又望了望那些尸体:“他们花时间折磨女人,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残忍。对男人却是出手干净,动作利落。他们对待孩子最没有耐心,一切都很迅速,没有折磨。这是三种不同的杀戮方式,这很奇怪。可能是仇杀,或者另有目的……关云山一定是招惹了一些人,一些很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