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到了第四季度，投行的工作就更加忙碌起来，陆启昭作为威氏银行大中华区的MD，出差的次数也变多了。沈南桑没空理会，第一是她并不在意陆启昭是不是真的出差，其次是她自己也很忙。
　　陆启昭飞日本的航班在上午，他那位冷心冷面的秘书也上楼来了，除了带来早餐，还有两个文件夹，陆启昭刚拿起来，沈南桑便一边打电话一边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于是文件又被放下了。
　　她说的韩语，大概是语言自带的语气和语调，声音又很小，带着刚睡醒的一点沙哑一直在轻轻点头“内”，懒散地坐在了餐桌边。
　　吴雨瑶一直盯着她，不是明火执仗地讨厌，而是若有若无的无视与鄙夷，就差把“沈南桑配不上全世界最好的陆启昭”写脸上了。
　　“除了工作日程，桥石资本的堂本先生知道您要去东京之后问过您停留在东京的时间，想邀请您去参加他的寿宴。我暂时还没给出确切回复，但是已经看过当天的晚餐您是有时间的。”
　　“上次李旭做的那起并购案，堂本帮忙了吧？”
　　“是的。”
　　“那就去吧，看看有没有可以还人情的机会。”
　　话音落下，沈南桑的电话也打完了，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桌面的早餐上，没什么食欲表情还是臭的。
　　他低头，虚握着拳掩在唇边低咳了两声。
　　吴雨瑶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立刻挂上关心，甚至左脚不自觉往前迈了一小步:“你没事吧？要不要登机之前再去一趟医院？”
　　“不用，没什么问题。”
　　沈南桑原本在夹灌汤小笼，闻声抬眸，和吴雨瑶有了一秒钟的对视，尔后扭头看他:“你这状态出差，人家会不会觉得你是个虚弱的病秧子？”
　　他掀眼皮觑她:“虚弱？”视线别有深意地下移，因为背对着吴雨瑶，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
　　她接他这茬儿很顺，不过还是先凑到了他耳边，两个人贴的很近，她已经闻到了他下巴上须后水的味道:“那你也这样跟你的下属证明？”
　　“等下飞机再找医生来看看。”
　　吴雨瑶顿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瞟向她的时候克制地又收了回去:“好的。”
　　陆启昭上午就走了，她飞沪城的航班略迟一些，落地还出了一点意外——她被记者和粉丝围堵在机场四个小时，甚至闹到出动了地勤和警察疏导，粉丝都没能离开，期间造成的机场秩序混乱影响到了来往游客，甚至破坏了一些基础设施。
　　被影响或是被破坏的，司瑜都一一道歉赔偿，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沈南桑知道自己的人气，即便是几首OST在国内有了一定国民度，也不会让她突然间多了那么多会接机的“忠粉”。
　　这件事很快就上热搜了，底下的评价大部分都是在骂沈南桑不懂得约束粉丝，被影响了的乘客发帖控诉被顶到了热搜里很高的位置。大众苦饭圈久矣，怨气都发泄到了沈南桑身上。
　　司瑜的公关计划是转移公众的视野，航空公司先发布了一则行业自纠公告，严惩泄露明星行程、买卖信息的员工以及个人，紧接着几乎国内所有的航空公司都配合地转发，甚至查出了一条产业链交给警方。
　　于是，网上开始讨论关于信息泄露，水军悄悄地提及沈南桑其实也是受害者，这一轮的“讨伐”才算是揭过去。
　　好在这也没有影响到她接下来的工作，杂志封面拍摄照常进行。
　　前后五六个人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定制她的眼妆，一缕一缕地为她烫卷刚染棕的头发，慢工出细活。
　　以挑剔著名的摄影师Britt中途进来指点了一番，化妆师背对着他，悄悄地翻了三次白眼。
　　等Britt趾高气昂地出了化妆间，正在给她卷头发的女孩才敢把不屑写在脸上:“你说他怎么老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
　　另一个人接话:“他不是出了名的阴阳大师吗？除了白雅卉和Sandy方这两姐妹，谁的面子他都不给。”
　　“为什么啊？”
　　“还不是当初白雅卉向Elizabeth举荐的他，那时候别说Sandy方了，Anna都还没爬上来呢，现在他倒是跟Sandy抱团了。”
　　“啊？不是Sandy方跟美国总部那个勾搭在一起把Elizabeth踢出局吗？怎么又……”
　　“还说呢，白雅卉刚开始的时候时尚资源不也是舔Elizabeth舔过来的？后来变脸比谁都快，又跟Sandy成好姐妹一起做慈善了，Britt肯定就跟咯。”
　　化妆间向来都是个听八卦的好地方，娱乐圈的那些小道消息大多都能在流水似的化妆团队之间流通。
　　灵灵接话:“这事儿我也听说过，她真这么狠心呀？怎么做到的？”
　　话匣子重新打开，造型师开始滔滔不绝地生动讲述她道听途说的传闻，真假难辨，但都指向“Sandy方是个Bitch”，以及“白雅卉左右逢源有一套”。
　　可真当Sandy方笑意盈盈地走进来时，化妆间里人人都开始唤“Sandy姐”跟她寒暄，像是多熟稔的老朋友。
　　灵灵目瞪口呆，默默地合上自己惊掉的下巴。
　　南桑在此之前跟她接触过两次，都是在巴黎B&V的秀场台下，因为都说中文自然就熟悉一点，但也只是熟悉而已，合照被方雨发在ins，但实际上两个人微信都没有。
　　方雨略用手掩唇，宝石蓝的裹身裙优雅又张扬，配合着做了一整套的造型，衬托她时尚主编的身份:“宝贝你怎么每套造型都这么美啊，我一个女的对着你这张脸都要心动了。我听说今天这套可是B&V的高定，刚下巴黎秀场就到了你身上，你这自带时尚资源回国，可有不少人要眼红了！”
　　“还是国内的资源更好。”
　　“是市场好，但你在南韩都能有B&V这样的资源，回国之后不是更加扶摇直上了？”方雨弯腰在她耳侧说道，“可不少人惦记着B&V呢，结果都是些大使、挚友，你这唯一的代言人可很多人眼红的。待会儿B&V的成总也会过来，你们熟的，要不晚上一起聚聚？”
　　这个饭局在计划之外，但也在意料之内。可今天司瑜没来，她摸不透方雨攒局到底有什么目的，总觉得不简单。
　　她在镜子里和老胡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不是南桑不想聚，实在是她这两天病着，您听，嗓子都是哑的。”
　　“这样啊？”方雨嘴角塌了下来，目光扫过她搭在椅子上的一双手，藕臂光洁如玉，“入秋了天气冷，一定要注意身体。”
　　“当然。”
　　成烨也tຊ是这个时候到的，作为B&V法国总部刚刚派来的中华区市场总监，他和沈南桑这位唯一的全球代言人见过不少次，率先和她打了招呼，然后是方雨。
　　“方主编，久仰。”
　　“成总客气了，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方雨和他握手，笑着说，“成总上任以来，B&V在中华区的销售额一骑绝尘，说起来我还想和成总取取经呢。”
　　“设计师作品优秀，我不过是帮忙跑跑堂的。”
　　“成总太谦虚了。”
　　沈南桑静静听着，倒也没说什么。方雨拿她当桥拉拢成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身人脉关系就是流通的。
　　等她拍完这套衣服回来，在自己的化妆间里看到了一个十分让人意外的来客。
　　白雅卉盘发简单素雅，水绿色旗袍穿在一件白色大衣里，领口的白玉扣也是雕刻的玉兰花形状，衬得她像是位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
　　仿佛这里不是什么纷纷扰扰的化妆间，而是雨后初晴的园林画廊。
　　看样子，这三人相谈甚欢。成烨解了西装扣坐在白雅卉对面，笑容和煦如沐春风，面前还有半块歌剧院蛋糕和一杯迷你杯咖啡。
　　“南桑辛苦了，快坐下休息休息。”方雨热络地招呼她，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雅卉，听她说你们是校友？”
　　白雅卉莞尔：“不知道南桑记不记得我。”
　　她还是坐回原本梳妆的位置，对给自己递蛋糕的人微微一笑：“当然，学姐在校是风云人物。”
　　撇开陆启昭初恋女友这层身份不说，白雅卉本身也足够优秀，三好学生、活动主持人还是艺术生里的年级前三，凭自己的本事以当年艺考第一进的沪城传媒大学。
　　毕业后她成了沪城台力捧的女主持，被称为国民女主持“栗子”的接班人，后来转型拍电视剧收视率一路长虹，仍旧有几项记录没被打破，国民度可见一斑。
　　“没想到你还记得。”她说话向来温柔，声音很轻，就像是她旗袍上那枚温润如水的白玉。
　　“哟，‘风云人物’呀？你那会儿都做什么了？”方雨意有所指地打趣，“是不是跟陆总出双入对太让人羡慕了？”
　　白雅卉总是矜持的表情里浮起一丝娇羞:“别乱说，都是多久的事情了。”
　　“都说初恋最难忘，今年VENUS的慈善晚会能和威尔曼的合作，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成烨端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是说威尔曼的陆总？”
　　“是啊，欸？成总和陆总是大学校友吧？”
　　“是，原来白小姐还和陆总有渊源。”
　　“高中的事情了，现在只是朋友。”
　　方雨眼神暧昧：“是暂时只是朋友吧？陆总上次来沪城你们不是还见面了吗？”
　　沈南桑下巴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在镜子里打量着白雅卉。还是那么温柔如水，被打趣时脸红扑扑的，似羞似嗔地看着好友。
　　“他是来看妹妹的，你可别乱传。”
　　几个化妆师看起来是在默默收拾，其实余光一直在往这边瞟，手里动作都放慢了，唯恐收的太快会错过什么大料。
　　Britt挽着棕色丝绒西装的袖口走进来，张开双臂给白雅卉一个拥抱：“哎呀，亲爱的，你来啦？”
　　“路过附近，来看看你们。”白雅卉说，“辛苦了。”
　　“和南桑合作最省心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儿，再拍一天我都愿意。”Britt夸得直白，“亲爱的们，来审审片吧？感觉都不用做后期了，直接印刷出版就好。”
　　“Susan应该审过了吧？你们办事我放心。”
　　司瑜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带着沪城秋雨的寒气走进来：“成总特地来看南桑的封面，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不要紧，经纪人操心的事情多，辛苦了。”成烨起身和她握手，这下房间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白雅卉和司瑜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两人像是老友一般寒暄了几句。
　　方雨惊讶：“你们认识呀？”
　　“我和司瑜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以前还特别想让她给我当经纪人呢。”
　　“你当着南桑的面挖墙脚？”方雨问，“既然司瑜和你高中就认识，是不是你和陆总的事情她都知道呀？”
　　司瑜表情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白雅卉：“你和陆启昭？”
　　原来都是熟人。
　　“只是刚前阵子在一个晚宴上见了面，提了VENUS的慈善晚宴，刚好他们也感兴趣，我就当了回中间人。”白雅卉有了几分小女儿情态，羞涩地嗔怪方雨，“就她最八卦，非要问起我们之前的事情。”
　　司瑜出奇的冷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这句话很不符合司瑜一贯八面玲珑的交际风格，她向来是无所求是顺着说，有所求就绕个弯子说，这样否了人的话，小团体内气氛都尴尬下来。
　　还是白雅卉自己圆场：“是啊，时过境迁了都。”
　　方雨长期身居名利场，被捧惯了，竟然被一个经纪人截了话头，不高兴挂在脸上，之后再说话，热络大多都是对着成烨。倒是白雅卉，对司瑜的态度还是那么亲昵，像是两人做了许多年的闺中密友。
　　沈南桑不记得自己在学校里见过司瑜了，如果没见过也很正常，她初二才转到京北上学，彼时陆启昭已经高三了，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间有个小花园隔着，平时也不怎么来往。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现在收工了，不如我们去餐厅慢慢聊。”方雨拉着白雅卉，“刚好雅卉很喜欢B&V的设计风格，也很期待这次时装周Gabriel的作品。”
　　沈南桑适时地咳嗽两声。
　　“的确可以好好聊聊，不过南桑这几天病了，收工之后就要去医院了。”司瑜握着她冰冷的手，“马上就是时装周了，我也怕到时候她撑不住。”
　　“既然病了，肯定要好好休息。”成烨回答。
　　“真可惜，我和雅卉才订了外滩的法餐厅。”
　　“我这个做经纪人的替她赔罪，”司瑜用一个微笑打断了方雨的话，“我记得成总喜欢中餐，特地在朗月订了包间，不知道成总肯不肯赏脸？”
　　朗月的沪城店开在一幢洋楼里，一改京北的低调，极尽奢靡，并且非会员仍旧是可望不可及。
　　成烨也是只狐狸，顺着司瑜的话说：“那关于时装周的事情，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聊。”
　　“好，成总这边请。”
　　司瑜还是先送沈南桑上车，假装叮嘱老胡一定要记得及时叫护士换药，转头笑盈盈地上了成烨在的那辆黑色七座商务车。
　　车门一关上，老胡先叹了口气，这是在说真不容易。
　　“今天哪是要给你拍封面，明明就是那个Sandy方要给白雅卉和B&V牵线，拿你当鱼饵把成总钓出来。”
　　“嗯。”南桑在车里翻出来一包薯片撕开，“司瑜和白雅卉认识，你知道吗？”
　　“以前带其他艺人的时候两个人就经常碰面，不过我都不知道她们高中就认识了。”
　　“司瑜高中是茂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