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悠乐正想奖励江煦的贤惠懂事，寻若楠的电话就非常不识相地横插进来，说她已经降落峦市机场。
　　“赶紧来接驾，你们大北方的风马上要把我吹回上海了。”
　　米悠乐拿着手机抖了抖，心里暗暗祈祷，拜托把她吹回去吧。
　　江煦在一边听着都替她头疼，问：“她是？来找你一起欢度春节？”
　　“怕是渡劫的渡吧。”
　　江煦听她提起过这位闺蜜，事业风生水起，生活五光十色，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庄宇近乎执念。至于她为什么来峦市过年，自然不光是闺蜜情深。
　　米悠乐把手机揣回兜里，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冰凉的水汽沾湿了她额前的刘海，寒意渗入皮肤，心情沉浮不定。
　　五分钟后，庄宇把车钥匙交给了老米，自己则坐进了江煦开的车里，三个人一起去接机场接这位不速之客。
　　窗外慢吞吞飘起了些许雪花，米悠乐半个头露在窗外，风吹的她鼻头微红，睫毛上沾惹了雾气。
　　她是天生冷白皮，因为冷，反倒显得皮肤越发亮了，从庄宇的位置看向她，像被玻璃罩子罩着，朦朦胧胧，带着难得一见的清冷感。
　　米悠乐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自己是低配版庄宇，她不一定会听老米的话，但对庄宇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可现在，庄宇第一次有看不透她的感觉。
　　江煦微微抬头，眼神扫过后视镜，不轻不重地用鼻子笑了下：“不知道的，以为是来了你俩的债主。”
　　米悠乐转过身，问：“哥，你怎么打算？”
　　庄宇扶了扶鼻子上的框架眼镜，表情很淡，没有说话。
　　车内的气氛莫名就凝滞了下来。
　　上机场高速路排队的间隙，江煦借着看右方后视镜的角度，又瞥了庄宇一眼。他的脸上似乎也蒙了一层薄薄的冷雾，唇线绷直，神情都冷漠了下来。
　　果然是兄妹，表情都极其相似。
　　接下来，一路无话。
　　车停在出发大厅外面的下客车道，早上他在这里送走周扬他们，绕了一圈又停了回来。
　　寻若楠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皮衣，下面是牛仔裤和过膝长靴，站在路边直跺脚，看见米悠乐探着头朝她招手，便一路小跑过去。
　　车轮还没停稳，后面的车门就被拉开，寻若楠风风火火地坐进后座，转手关上车门。
　　电话里没有提庄宇也会来，所以她坐定后先是一愣，旋即把包里的棒球帽掏了出来，扣在头上。在飞机上眯了一觉，口红没涂，粉底没补，连睫毛都有了晕开的迹象。
　　“刚才电话里，小米没说你也来。”
　　庄宇：“临时决定的。”
　　米悠乐揉了揉太阳穴：“先找个商场吃饭吧。”
　　寻若楠短途出行很少带行李，衣服都是现买。她说每个城市的商场都有不同的气质，她可以边买衣服，一边感受风土人情。
　　她坐在右后座，刚好方便她观察江煦，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关系，明明从没见过，却好像认识了很久。
　　寻若楠：“真人比照片帅。”
　　“你见过我照片？”
　　米悠乐心虚：“高中毕业合照。”
　　江煦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寻若楠拆穿她：“还有你的 ins，人人网，还有微博，我都看过。”
　　庄宇听着他们聊天，眼神始终在车外，没有插话，直到寻若楠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问：“你记得，米悠乐收藏的那只古董雨鞋吗？”
　　庄宇眼神始终看着窗外，回：“没有。”
　　车内很快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江煦只顾着认真开车，米悠乐盯着挡风玻璃，看雪花落下了又化掉，庄宇拿出手机办公，寻若楠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的树迅速后退。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见后面的两个人，一左一右，中间似乎隔着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米悠乐右手半握成拳，食指在大拇指盖上反复摩挲，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大家都在，那宣布一下，这位江煦同学，我的男朋友，请大家以后多关照。”
　　江煦眉心跳了跳，看向她，她很快躲开了。
　　寻若楠敷衍地拍了拍手：“可真的是意外呢。”
　　庄宇嘴角有些僵硬，淡淡道：“恭喜。”
　　寻若楠觉得哪里有些问题，问：“不对，那你那朵人间富贵花呢？”
　　江煦不淡定了：“哪朵？”
　　“你有几朵？”寻若楠斩钉截铁，“那朵山茶花。”
　　********到了商场，地下车库的车位满了，米悠乐让他俩先上楼找吃的地方，自己陪江煦去找附近的停车场。
　　因为下雪，街道上的汽车都小心翼翼，把马路堵成了酱红色。摩托车司机不停地“滴滴滴”按着喇叭，有小孩子故意踩着薄薄的积雪走路，发出了“吱吱”的声响，路边黯淡的黄灯，照着擦肩而过的行人。
　　米悠乐难得变得沉默了。
　　江煦打了右转向灯，顺势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
　　这里离商场还有些距离，但十米开外就是路边小吃摊，狭窄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塑料桌凳和小摊推车，空气里浮游着路边摊的油烟香。
　　“你想不想来份炒面？”
　　米悠乐恍惚了下：“炒面？”
　　江煦眼神朝外面的摊位瞅了瞅，路边的推车上架着一口黑色的大铁锅，老板迅速把豆芽、生菜丝扔进油锅打底，翻炒几下后，倒进干面条，浇上调料，很快就出锅一份热热闹闹的炒面。
　　“你不是说过吗？炒面是大排档里的门面担当。”
　　米悠乐纠正到：“我说的应该是熏肉大饼。”
　　从前，米悠乐在拒绝江煦的百十来条理由中有一条，她是峦市夜市摊大排档的代言人，而江煦这种旧社会小少爷作风，喜欢的是阳光充沛午后，餐厅里的落地窗。她觉得江煦瞎矫情，不懂人间烟火气，江煦嘲笑她三天两头拉肚子，还指挥自己跑腿买药。
　　有一次，米悠乐买了份炒面，江煦窝在小凳子上等她吃完，才忍不住问，刚才给你炒面的大叔，他的那支锅铲，黑油大概糊了五厘米厚吧。
　　可惜没过多久，城市整治油烟污染，大叔和其他小推车一起消失在了路边。
　　江煦穿着一身电视剧里年入百万的精英标配，时隔多年以后，再一次窝在塑料凳子上，矮桌上一份热气腾腾的熏肉大饼，因为冷，热气的形状更加明显。
　　她给寻若楠打了电话，说停车的地方太远了，他们懒得走过去了，让他俩自行逛街吃饭，完了自己打车回家就行了。
　　临挂电话，她压低声音说：“只能帮你到这了。”
　　江煦夹了一块熏肉大饼咬了一口，大饼散了半块，葱丝和熏肉哗啦啦的掉在了桌子上。
　　米悠乐笑的乐不可支：“来来来，看我给你示范一下标准吃法。”
　　她拿筷子稳稳当当夹起一块大饼，把嘴张到最大，囫囵个的塞了进去，一脸的满足，转头又要了一份麻辣米线，要多放海带和豆皮。
　　江煦叹了口气：“真的是白瞎了我这身衣服。”
　　又问：“咱俩这样，算约会吗？”
　　米悠乐歪着脑袋，装模作样认真思考了下：“当然不算，因为咱俩不是经常这样吃吃喝喝吗？从高中开始，你就看着我吃饭。”
　　“那怎么才算。”
　　“蜡烛，音乐，蜡烛，牛排，怎么做作怎么来，怎么矫情怎么算。”
　　不一会儿，不过一平方米的四方桌上就挤满了堆满海带的麻辣米线，加麻加辣的红油宽粉，洋葱比鸡肉多的椒麻鸡，还有一份铺满红油辣椒的炸菜。
　　江煦：“那些先欠着，这些你先凑合着。”
　　两个人不紧不慢聊着，米悠乐给他讲起了寻若楠和庄宇的事情。
　　江煦听完，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庄宇对她有想法吗？”
　　“不好说，我有时候觉得有，有时候觉得哪不对。”
　　江煦抽了两张纸，帮她垫在裤子上，才吃了一筷子米线，牛仔裤子上就溅了两滴油。
　　“连你都觉得有时候有，那寻若楠加上自己的脑补，就更会觉得自己有希望。”
　　米悠乐若有所思：“好像除了他第一次明确拒绝以外，后来都挺含糊其辞的。”
　　她放下筷子，回忆起这些年磕过的糖。
　　比如，他会带寻若楠作为女伴参加公司的聚会；比如，他会去寻若楠家里吃饭，拜访寻教授；比如，寻若楠提出的要求，他也会尽量满足。
　　然后她眼睛在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后面，恍然大悟：“你这么说，真的，庄宇真渣。”
　　江煦喝了一大口可乐，满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我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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