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夏天，下午的太阳热辣辣的，晒得人感觉快要化了。
　　骑自行车从水望村到新城小区，不过十几分钟，周染每次来回的时候，都已经习惯了，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然而她看到萧仰和她一起并肩骑自行车，好像有点不同的感受。他以前应该是从来没走过这样的路，一段是破砖碎瓦，一段是修路的棚子，他骑自行车过去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应该是不想弄脏他那洁白的运动鞋。
　　等快到新小区的时候，那段路才变成水泥公路，他骑车的动作才如释重负。
　　周染骑着自行车在旁边观察着他，觉得挺有意思的，“萧仰，你是不是挺讨厌我们这乡下地方啊？”
　　萧仰脚下顿了顿，扫了她一眼，“没有。”
　　周染耸耸肩，笑道：“没关系啦，你不用那么紧绷。其实我也讨厌过，尤其是那些喜欢说别人家闲话的长舌妇。不过再过一个多月，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所以放轻松一点吧。你就当是放个假，过来体验生活的吧。”
　　萧仰：“……”
　　前方不远处，可以看到一片青山绿水的景区，正是这小镇刚开发的特色，跟他背后的水望村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人体验生活不去度假山庄，而是去那种连公路都不通的老村子吗？
　　萧仰又看了她一眼，阳光照得她眯起眼，她的眼睛特别亮，脸上坦然的笑容不像是作伪。他忽然觉得，这女混混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周染加速踩着脚踏车，往前冲去，“加油吧！我好好复读，你好好赚钱，祝你我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冲向前方的背影，看起来很潇洒，很自由，仿佛那青山绿水就是她的去处，没有人能阻拦她的前进。
　　萧仰骑车的脚步顿了顿，很快加速跟上去，“借你吉言。”
　　两人骑车到了新小区，周染带萧仰在车棚停好车，然后上了楼。周家是个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型，除了她和爷爷的房间，剩下两间就是书房和客房。
　　此时周建德不在家，周染也比较随意，换鞋进屋，开了空调后，从冰箱里拿了冰菠萝切了一盘。
　　萧仰却比较敬业似的，也没到处多看，换鞋进屋后，直接进了书房。
　　周染把那盘冰菠萝拿进书房里，只见萧仰正在看书架上的书。
　　她家的书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她爷爷长期练武术，当初为了教她，买了不少学武术的教程书。而她喜欢服装设计，买了不少绘图方面的教程书。另外受黄佳云的影响，她也买过不少小说漫画之类的书。
　　墙角里有一台电子缝纫机，还有一个画架，上面还搭着一件白T恤，地上还有一堆颜料。
　　萧仰看了一眼那件白T恤，想到她之前穿过奇怪涂鸦的衣服，原来都是她自己画的。就冲这点，感觉她跟他想象中的女混混不太一样。
　　周染把那盘冰菠萝放在桌上，自己随手拿起来吃，“你吃点菠萝吧。”
　　萧仰没有吃，他拿起一本物理书翻了翻，“你高考多少分？哪一门课比较差？”
　　周染手上吃菠萝的动作一顿，干笑，“我差不多比你少三百分呢，可以说除了语文之外，每门课都差得比较均衡。”
　　萧仰：“……”
　　你还有脸笑，我又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想补习了。你这样真的还有救吗？
　　周染感受到他目光里的嫌弃，拿纸巾擦了擦满是菠萝汁的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你这样的学霸嘛，剩下的一个多月，还请萧老师多多指教了。”
　　萧仰叹了口气，把教科书拿过来，在桌前坐下来，“你以前模拟考的卷子在吗？拿给我看看。”
　　周染忙不迭去拿卷子给他，还拿来草稿纸，搬来椅子坐在他对面。
　　萧仰拿过去看了看，判断道：“我是理科生，你是文科生，能教你的只有英语和数学。你还是数学最弱一点，就从数学开始补习吧。”
　　周染抠了抠脸颊，“那个……数学难度太高了，要不还是换一个tຊ简单的开始？”
　　萧仰冷哼一声，“有什么区别？”
　　周染笑了笑，“从简单的开始，我遭受的打击没有那么大嘛。就跟升级打怪似的，有个慢慢升级的过程。”
　　呵，歪理还挺多。
　　萧仰随口道：“那就英语吧。”
　　周染点头，“好，谢谢萧老师。”
　　萧仰：“……”
　　她这声“萧老师”叫得很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很认真的样子。如果不是萧仰亲眼目睹她打架，都会忘了她曾是个女混混。
　　然而接下来让萧仰意外的是，他给她讲英语语法的时候，周染也听得很认真，没有含糊地做笔记。他给她布置题目，她也没有知难而退，而是抓耳挠腮地做题。
　　让他甚至有种错觉，难道还是他对她有偏见了？她是真的想补习而已，还是她的套路比较深？
　　萧仰正百思不解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马上接通。
　　正在做题的周染抬起头来，看向他丢在一旁震响的手机，“是你女朋友吗？”
　　虽然他家破产了，但凭借他的长相和成绩，有女朋友也不奇怪。
　　然而她这个打探的目光，又让萧仰警惕起来，感觉她是在故意问自己的私事。他顿了顿，拿起手机站起身，“朋友而已，我去外面接一下。”
　　萧仰拿着手机来到卫生间，关上门，接通了罗一聪的电话。
　　罗一聪是他认识多年的朋友，家里条件也很好，这次高考的分数虽然没他高，但是也足够跟他考到同一个大学。罗一聪很喜欢拍片子，他早就说过，打算学摄影系。他的性格虽然比萧仰活跃多了，但也算是跟萧仰比较志同道合的朋友。
　　刚接通电话，就听到罗一聪爽朗的笑声：“你终于接电话啊！最近你就跟消失了一样，同学聚会也不来，我和苏音雪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到底什么情况啊？”
　　萧仰淡淡道：“没什么情况，就是懒得出来。”
　　他家里那些破事，他也懒得跟朋友说，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自己待着清净一下。
　　然而罗一聪毕竟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很多事他就算不说，罗一聪应该也知道，他只是不去揭他伤疤而已。
　　“你这次高考考得挺好嘛，那些不好的事就别多想了。等你想出来了，再跟兄弟联系，我到时候去接你。”
　　“好。”他很感激罗一聪的体贴，对那些不好的事没有细说。
　　罗一聪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跟苏音雪联系一下？她应该是考上音乐学院了，最近到处找人打听你怎么样了。”
　　“不用了吧，你告诉她，我挺好的。”萧仰匆匆收了手机，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在这个陌生的卫生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很陌生。
　　大概是罗一聪的声音太熟悉，刚刚瞬间把他带回到高中的状态。那时候的他，每次放假不是和罗一聪考虑去哪里拍片子，就是和苏音雪一起练钢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生活费给别人补习。
　　萧仰拉开门走出去，回到书房之前，还在想，那家伙会不会趁他不在就偷懒。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或许就能找到理由，说她不是真的想补习，那他也可以撤退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染埋头坐在书桌前抓耳挠腮，头发都被抓乱了，抬头看到他，忙招手道：“萧老师，你来的正好，这个阅读理解也太难了吧，我看不懂，你快过来给我讲讲！”
　　萧仰：“……”
　　这人真是让人看不懂了，跟他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他从没见过那个成绩不好的女混混这么热衷学习的。
　　萧仰坐过去给她讲题，周染才注意到，他刚洗了脸，长睫毛湿漉漉的，优美流畅的下颚线还滴落着水珠，滚过修长脖子上那颗小痣。
　　她默默咽了口水，忽然想起黄佳云给她看的少女漫画，那里面的美少年来到三次元，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成绩还这么好，就是脾气臭了点。
　　萧仰在她家书房给她补习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应该是周建德回来了。
　　周染打开书房的门看了看，果然周建德拎着新鲜的菜和水果进屋，“爷爷，你回来啦。”
　　周建德笑道：“嗯，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龙利鱼，等会儿做给你吃。”
　　他往书房里看了一眼，注意到桌边的萧仰坐在那里喝水，奇怪道：“这帅哥是谁呀？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谁是她男朋友？！
　　萧仰差点把水喷出来，咳了好几下，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薄红。
　　周染忙跟周建德解释道：“爷爷，你别胡说啦，他是我请来的补习老师啦，就是萧家的那个高考状元。”
　　周建德这才明白过来，“是伟强家的儿子啊，我老眼昏花，刚刚没看清楚。”
　　萧仰一脸尴尬，勉强站起来打招呼，“周爷爷好。”
　　周建德笑着点点头，“好孩子，成绩这么好，比你爸强多了，估计有一大堆女孩子喜欢你吧。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萧仰感觉更尴尬了，他看了周染一眼，这家伙真的不是对他另有所图吗？所以才让她爷爷这么试探他？
　　周建德笑呵呵：“果然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啊，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
　　萧仰有些不自在，“不了，我马上要回家了。”
　　周染看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换鞋拉开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跟了上去，“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萧仰似乎不想面对她，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