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段，老师们都在教室上课，办公室里没人。
　　张志远将庄子昂送到门口：“你爸脸色好像不太好，我就在外面，如果需要帮助叫我就行。”
　　庄子昂点了点头：“嗯，谢谢张老师。”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庄文昭正坐在张志远的椅子上，一脸深沉。
　　秦淑兰抄着手，站在一旁。
　　“爸，你来干什么？”庄子昂面无表情。
　　“子昂，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来接你回家。”庄文昭也板着脸。
　　他已经跟前妻沟通过，庄子昂现在学习任务繁重，一个人住在外面，没有人照顾，终究不是办法。
　　“爸，我挺好的，不想回家。”庄子昂显得格外平静。
　　我离家出走，还你们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不是皆大欢喜吗？
　　为什么非要回去弄得每个人都膈应？
　　秦淑兰在一旁插话：“子昂，我问过宇航了，他承认对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当哥哥的大度一些，别跟他小孩子计较。”
　　听着像是在道歉，实际还是偏心。
　　她把自己儿子的过错，轻易地一笔带过，反而总是要求庄子昂大度一些。
　　类似的话语，庄子昂从小到大，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可是又能要求什么呢？
　　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妈妈，只是因为庄文昭的关系，被强行拼凑成家人。
　　十几年来，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已经很不容易。
　　“秦阿姨，你有时间的话，多管教一下宇航，我听说他在学校成绩很差，性格也比较顽劣。”庄子昂这话憋了很久，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庄宇航自打出生，就是泡在蜜罐里的孩子，父母给了他无尽的宠爱。
　　骄纵之下，难免任性。
　　每当看到弟弟无忧无虑的童年，庄子昂就委屈得想哭。
　　“这个我知道。”秦淑兰语气生硬，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满。
　　哪有当面说人宝贝儿子坏话的？
　　庄文昭接收到妻子的情绪，变得更加严厉。
　　“你先管好自己，宇航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不该用这种口气跟秦阿姨说话，马上向她道歉。”
　　“连尊tຊ敬长辈都不会，你书读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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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连番的责备，顿时激化了矛盾。
　　三人之间的空气，都渐渐凝固起来。
　　庄子昂的心，一点点凉透。
　　为什么你带一个女人回来，强迫我叫阿姨，她就能成为我的长辈？
　　事实上，她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家，明明是我先来的，最后我却被排挤成了外人。
　　十多年来，庄子昂一直在压抑和隐忍。
　　最后三个月了，还不能放纵一把吗？
　　“爸，你今天要是来跟我吵架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摆架子的地方。”庄子昂目光冰冷。
　　“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你爷爷听说你打算三个月都不回来，气得老毛病都犯了，你看你给家里添了多少麻烦！”庄文昭训斥道。
　　庄子昂更加失望：“我就说嘛，看来是爷爷逼你接我回去，否则你都快忘了我的学校在哪。”
　　“一句话，你回不回去？”庄文昭大声喝问。
　　“不回去。”庄子昂决然道。
　　好不容易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逃出来，怎么会愚蠢到再回去。
　　他也心知肚明，在秦淑兰和庄宇航内心深处，绝对不会欢迎他。
　　巴不得他永远住外面，不要回去碍人眼。
　　庄子昂的顶撞，让庄文昭有些下不来台。
　　他左右扫视，似乎想找个趁手的家伙，口中还骂骂咧咧：“无法无天了，你当老子拿你没办法？”
　　庄子昂面无惧色：“爸，赶紧走吧，你这个样子很不体面。”
　　五岁那年，庄文昭刚跟徐慧离婚不久，心情差到极点，经常在外面酗酒。
　　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便将熟睡中的庄子昂拎起来，随便找点借口，非打即骂。
　　骂他长得像他妈，看着就来气。
　　骂他长了一张嘴，吃饭要花钱。
　　后来庄文昭跟秦淑兰交往，隐瞒了有个儿子的事实。
　　他将庄子昂送到乡下，由爷爷奶奶照顾，在村里上了半年幼儿园。
　　后来爷爷庄建国坚持把庄子昂送回城里，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庄文昭才勉强妥协。
　　秦淑兰这个后妈，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偶尔流露出的嫌弃眼神，还是会暴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同样的道理，在她看来，自己跟庄子昂毫无血缘关系，为什么非要扮演慈母角色？
　　后来庄宇航出生，庄子昂在家里的地位就变得更加尴尬。
　　好在有了幸福的家庭，庄文昭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不再随意动手打人。
　　只是父子亲情，越来越淡薄。
　　庄文昭名义上是庄子昂的监护人，但真正抚养他长大的，其实是远在乡下的爷爷奶奶。
　　他们会按时将生活费，打到庄文昭的卡上，再由他转交给庄子昂。
　　作为中间商，庄文昭还经常赚点差价，给小儿子庄宇航买零食或玩具。
　　庄子昂从小一直逆来顺受，但今天却表现得格外叛逆。
　　庄文昭感觉自己的威严遭到了挑战，所以大为光火。
　　哪怕是在学校，也想撸起袖子动手。
　　“住手！”张志远及时冲了进来。
　　庄文昭怒气冲冲地看着张志远：“你们学校是怎么教育学生的？把他教育成这样，我看他是长反骨了。”
　　“你连家长会都没来开过，学校把你的孩子教育成什么样，你当然不知道。”张志远同样怒目相向。
　　刚才他一直站在门外，虽偷听人家讲话不礼貌，但父子俩吵架的声音实在太大。
　　他感到非常惊讶，庄子昂居然没把身患绝症的事，告诉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该是多么绝望？
　　“我看你们都快把他教废了！”庄文昭大声嚷嚷。
　　“那好，我今天就让你看一下，我们把你的孩子教成了什么样！”张志远也来了脾气。
　　他拉开抽屉，翻找出厚厚一叠文件。
　　那是两年以来，大大小小各种考试的成绩单。
　　“你自己看！”
　　张志远将成绩单摔在庄文昭面前，激起一团灰尘。
　　庄文昭挥了挥手，然后拿起第一张成绩单，那是两年前的开学考。
　　第一行，庄子昂的名字格外醒目。
　　总分：689。
　　班级排名：1。
　　年级排名：1。
　　接着，他又拿起第二张，那是第一次月考，庄子昂同样名列榜首。
　　第三张是半期考试，第四张是月考，第五张是期末考试……
　　看完所有成绩单，庄文昭的眼神惊疑不定。
　　无一例外，庄子昂的名字，像被钉子钉在了第一行，雷打不动。
　　他只知道庄子昂成绩很好，完全不用家长操心，却没想到能这么逆天。
　　秦淑兰在一旁，也看完了所有成绩单。
　　她喃喃道：“你们这个学校，考年级第一很难吗？”
　　张志远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全年级22个班，一千多名学生，你说呢？”
　　庄子昂，你真的很棒。
　　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成长，还能如此优秀。
　　老天对你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