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琳随便说了几样，也问了江君硕，然而都是热脸贴冷屁股。

待侍者下去后，江君硕目光终于放在了郑琳身上：“说。”

他好似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饱含在了这一个字里一样，好像郑琳说的要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废话，他就会将她碾死。

郑琳手一抖，忙笑道：“一会儿一边吃一边说不好吗？”

江君硕眸子一眯，眼神像是化作了一把烧红的铁梳，将她的皮肉一层层的梳下来。

他倒要看看她要玩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菜都上来了，然而江君硕一口没吃，倚靠着椅背愣愣地看着郑琳。

郑琳切了块儿鹅肝吃了后才道：“深知，你知道顾凌风是谁吗？”

江君硕闻言，眉头蹙起。

她这明显是明知故问，顾凌风是他所谓的哥哥。

“他并不是你亲生哥哥。”郑琳压低了声音。

江君硕冷笑一声，眼神锋利如刀：“然后呢？”

郑琳一僵，看他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难道你就不担心吗？”她皱着眉头，一副着急家里事儿的模样。

“担心什么？”江君硕渐渐没了耐心，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郑琳放下刀叉，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别忘了，宣布老太爷遗嘱的时候还有一条律师没有念。”

江君硕神情一暗，他当然记得，可是刘律师说老太爷吩咐了，最后一条遗嘱宣布前有一个前提，而这个前提除了刘律师没有人知道。

刘律师又是个嘴紧有原则的人，无论给多少钱他都不说。

但是这都过去快大半年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正要猜想，不过是财产或者股份的事情。

“如果老太爷最后一条写着将顾氏一半分给顾凌风，你甘心吗？”郑琳有意无意地挑拨着江君硕和顾凌风的关系。

江君硕却嗤笑反问：“你很了解老太爷吗？”

郑琳愣了。

“除了给夏紫烟的那点股份，他是不会允许顾氏有一星半点儿落入不是顾家人的手中的。”

提到“夏紫烟”的名字，江君硕心不由一痛，像是揭开了还没愈合的伤疤。

他面色微青，站起了身朝卫生间走去。

郑琳满是恨意地看着眼前空荡的椅子，恨不得拿起刀叉往江君硕心里捅去。

夏紫烟都死了这么久了，他还攥着转让书不给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生间里，江君硕双手撑着洗手台，微微弓着身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目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和软了下来，连眼角都莫名地泛了红，好像一切都从提了夏紫烟开始……

外头，夏紫烟放下了刀叉，看了眼时间后抬起头，在一旁的纸上写上“我去趟洗手间”。

顾凌风点点头：“去吧。”

夏紫烟站起身，朝洗手间走了去。

男女洗手间的门相对着，夏紫烟抬头看了眼嵌在大理石壁上的标志后才走了进去。

江君硕直起身子，仰头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心口的钝疼后才抽出一根烟。

点燃，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环绕在镜子前。

他半抬着眼，看着镜中有点虚幻的自己，莫名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的他看起来竟然有些颓废。

第二十一章 幻觉

江君硕再吐出一口烟，身后传来水龙头的水流声，声音约莫三四秒后停止了，紧接着是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在消散到一半的烟雾里，他瞳孔忽地紧缩。

镜中那一闪而过的脸就像是一只带着火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

夏紫烟！？

江君硕转过身，面前却空无一人，几米外的水龙头还滴着水，证明几十秒前有人使用过。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还是一个和夏紫烟长得相似的人？

江君硕紧抿着唇，将烟一扔，快步走了出去。

已经结好账的顾凌风拿着夏紫烟的包在侧门等着夏紫烟，见她出来了便叫了一声：“夏紫烟，这里。”

这一声让正在以刀叉和鹅肝宣泄自己不满的郑琳一愣。

她回头望去，只看到一男一女从侧门走了出去，玻璃上的花纹和遮住了正好遮住了两人的脸。

郑琳怔怔地看着，是同名同姓吧，或者名字听起来像。

忽然，江君硕快步走了出来，他扫视了一眼所有餐桌，只有靠窗卡座那一桌只剩下餐盘。

“先生，请问……”

“那桌的人呢？”江君硕神色一凛，如冰的目光让询问的侍者生了几丝惧意。

侍者看了一眼江君硕望向地方向：“走，走了。”

郑琳站起身走了过去：“深知，你怎么了？”

江君硕咬了咬牙，脸色黑的堪比此时的天。

他一言不发地迈着长腿走了出去，一点也没有打算和郑琳继续吃晚餐。

餐厅外不远处是一个广场，宽阔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然而再也没看到刚刚那好像是夏紫烟的人。

江君硕望着满是喜意的红色街道，心里竟然有种难以抗住的无力感。

他扶着路灯，微微喘着粗气，紧蹙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深知！”

匆匆跑出来的郑琳看着他这幅模样，诧异又不解。

江君硕抬眸瞥了她一眼，收回手站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深知，你怎么了？”郑琳上前，想扶住他却被他甩开了。

郑琳看着江君硕沿着街道走着，眼底竟是怀疑，他怎么去了趟卫生间就这样了。

忽然，她想到刚刚听到的一声像是叫“夏紫烟”的招呼声，立刻警惕了起来。

可下一刻又觉得荒唐，夏紫烟都已经死了快两个月了，况且她还是死在西藏，怎么可能在这儿。

郑琳瞪了一眼那远去的身影，哼了一声转身去开车。

公寓。

顾凌风将包递给夏紫烟：“早些休息。”

夏紫烟点了点头，朝他做了一个“谢谢”的手语，而后又做了一个“晚安”的手语。

见此，顾凌风微微一愣，她怎么用手语了。

等回过神，夏紫烟已经进门了，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屋子里。

夏紫烟开了灯，看着空阔的大厅，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和江君硕的那个别墅家里。

她眼底不由划过一丝落寞，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笔。

刚在在车上她查了一下关于声带神经修复的手术，风险大，而且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她苦笑了一下，其实当看到这个结果时她已经不想做手术了，白白浪费那么多钱去冒险，所以她又学了几个沈单的手语，或许以后手语就成了她的“语言”了。

夏紫烟走向沙发，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脑海中突然响起在餐厅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对面的那个男子的背影。

有点像江君硕。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怎么会那么巧碰上他。

他现在应该和郑琳在一起吧……

第二十二章 千钧一发

次日一早，顾凌风便给夏紫烟留了言，说先去医院找医生。

夏紫烟看了会儿电视后自己做了午餐，草草吃了休息了会儿。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阴沉沉的，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很冻人。

挑了件黑色束腰大衣穿上，她戴上口罩后出了门。

已经快两个弋㦊月没有去看看父亲了。

夏紫烟想着，心越发堵得慌，然而她没有后悔，顾凌风说那个小女孩现在很健康，和父母出国了。

空气中还残留了烟花的气味，夏紫烟轻叹了口气，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喜意。

墓园。

一眼望去，除了夏紫烟那再无别人，冷风阵阵，那纤细的身影倒有几分萧瑟。

夏紫烟将花轻轻放在沈父的墓前，摘下口罩，抚摸着冰冷坚硬的墓碑，心道：爸，对不起，过了这么久女儿才来看您。

她眼眶渐红，一股温热的眼泪不由从里滑落，跌在地上。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一旁母亲的墓碑，眼泪越来越汹涌。

如果他们还在，看到这样的她应该会很心疼吧。

夏紫烟面露愧疚地垂下了头，缓缓坐到两座墓碑之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不断地在心里说着话。

委屈的，她红着眼低下头，悲伤的，她流着泪，高兴的，她含泪笑了出来。

也好像只有现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刻，她才能无所顾忌的去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

夏紫烟拿起一看，是顾凌风的消息。

——我临时有点事，晚一点才能回去，晚餐记得吃——

夏紫烟回了信息后也站起身，又站了会才离开。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夏紫烟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脸。

她再次走到那家精品店的橱窗前，里面还挂着风铃。

夏紫烟神色一凝，好像在江君硕离婚前一个月，她亲手做了一串贝壳风铃，想在他生日的时候寄给他。

但是……

她垂眸自嘲着笑了笑，或许他收到了，但是那串风铃一定在某个垃圾场里了。

夏紫烟收回目光，甩了甩头离开了精品店。

一个玩着气球的两三岁小男孩一蹦一跳地从夏紫烟身边跑了过去，男孩母亲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在后面喊着小心些。

夏紫烟看着那小男孩的身影，眼神渐渐柔和，如果她的婚姻正常，或许她的孩子该这么大了。

忽然间，蓝色的气球被风吹的开始滚向马路中间，小男孩立刻伸着手追了过去。

“气球，气球……”

“浩浩！回来！”男孩母亲惊惧地尖叫着。

拐角处，一辆黑色的车开了来。

那一瞬间，夏紫烟像是看到了父亲，在那个夜晚，他懵懵懂懂地走过马路，却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车撞了。

她心猛地一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丢开包，冲向那个已经在马路中间的小男孩。

正是夜晚，小男孩个子小，又蹲着身子，小李根本没有发现他，等小男孩站起来时，车子已经距离他只有四五米了。

小李眼神一震，猛地踩下刹车，可车前突然冒出一个身影，将小男孩一把捞了过去。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夏紫烟摔倒在地，但右脚踝处却传来钻心地疼痛。

“浩浩！浩浩！”男孩母亲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了过来，见孩子没事后才不断地给夏紫烟道，“谢谢！谢谢你了姑娘！”

车子停在了十米开外，小李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而后座的江君硕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第二十三章 算账

“总，总裁……”小李抹了把冷汗，“抱歉，是个小孩突然蹿了出来。”

江君硕的额头因为刚刚的碰撞微微疼痛着，他阴翳的眸子看着倒车镜中那三三两两的人群。

夏紫烟试图站起来，但是右脚一用力就是敲碎骨头的疼痛。

她摘下口罩，皱依誮着一张脸喘着气，不过她倒是有些庆幸，这次不像上次一样丢了半条命。

“姑娘，我叫车送你去医院吧。”男孩母亲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夏紫烟扶着路灯勉强站了起来，她朝男孩母亲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也就是这一刹那，江君硕的瞳孔骤然紧缩，微微颤抖地看着那模糊又熟悉的脸。

是夏紫烟！

正要发动车子的小李只听见一声开门的身影，再往后一看，后座上的江君硕已经下车了。

“总裁？”他也急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江君硕目光在那背着身子的人上，十几米的距离他竟然觉得有几千米几万米，每一步走的都像是走在翻腾着浪花的海里。

“姑娘，你脚都肿起来了，还是去医院吧。”

男孩母亲实在不放心，正要去拦车，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挤了进来。

夏紫烟转头间，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样。

江君硕！

他怎么会在这儿？

而在夏紫烟震惊的目光中，江君硕紧缩的瞳孔慢慢恢复，可双拳紧握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死了”两个月的夏紫烟，带着怒意的眼角却泛了红。

江君硕几乎快要将后槽牙给咬碎了，然而眼底的怒火没有消去一星半点。

正当他以为那把怒火要将他烧的连理智都没有时，一种类似失而复得的情绪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这把火。

此刻的江君硕在夏紫烟看来像是从地狱中来索命的厉鬼，她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后退着。

脚踝的痛楚让她眉头一蹙，脸上全然都是痛苦。

几乎是一瞬间，江君硕飞快地接住了将要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夏紫烟。

他一俯身，把夏紫烟抱了起来。

众人和夏紫烟都愣了，在众目睽睽下，江君硕抱着夏紫烟走向自己的车子。

小李正疑惑江君硕在干什么，直到看见他怀中的夏紫烟，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夫，夫人！？”

她没死！？

因为小李的惊呼，夏紫烟回过神，她瞪着江君硕，开始挣扎起来。

“别动！”

一声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落在夏紫烟耳朵里，她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离她不过十厘米的脸。

江君硕的下颚线很漂亮，然而线条却微微抖着，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其他。

和他结婚将近三年，她从未离他这么近过，他们虽然是夫妻，但是却没有夫妻之实。

江君硕厌恶她，自然不会碰她。

夏紫烟眼眶一热，竟有种想伸手去抚江君硕脸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