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仿佛又被狠狠扎上一刀,黎晚清死死掐住掌心才维持镇定。
“这事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你一定得这样不留情面?”
“怎么不笑了?我还以为你脸上的假笑面具永远都不会破呢。
”
男人玩笑一般,随意的令黎晚清喉间发苦:“我跟你说正事,你能不能——”
话没落音,谢景沉忽得抬手掐住她的下颚,眼神发冷。
“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副动不动说教规劝,被培养出来的所谓标准媳妇的分寸感!”
男人讽刺完就离开。
黎晚清脱力跌落倒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规劝这样令他厌恶。
可从前他怎么不说?
从前,她的劝他不也都听了?
到底是她的错,还是他变了?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电话又响了进来,铃声宛若催命符——
刚一接通,黎母的苛责就传出:“谢景沉的朋友圈是怎么回事?那种朋友圈你也准他发?”
“你能不能上心点,你跟他在一起这五年纵着他放肆荒唐,到头来他却要娶别人,丢不丢人?”
凌厉的字句戳心扎肺。
又高烧39度,黎晚清真的再没了一丝应对的精力。
“妈,我们明天见面聊。
”
挂断电话,黎晚清蜷在沙发上,就昏迷过去。
混沌间,她又回到了父亲和前未婚夫谢一朗发生空难的那一天——
母亲死死抓着她,指尖扎进肉里:“你爸爸没了……晚清!黎家以后只能靠你了!”
画面一转,抓住她的人又变成了谢景沉。
“既然答应和我订婚,那你这辈子就都是我的了……”
记忆反复,一夜噩梦。
黎晚清挣扎着醒来,天已经大亮。
吃了退烧药,她强撑着酸痛,起身去相约的咖啡馆见母亲。
不久,咖啡馆。
才推开门进去,黎晚清就见不远处有两道熟悉身影。
此刻,谢景沉正满眼温柔抱着苏洛洛,笑着逗她:“好洛洛,都要跟我结婚了还这么害羞啊,叫声老公来听听?”
黎晚清喉咙一堵,恍惚间想到了当年——
谢景沉曾拉着她进民政局,还说:“我们提前观摩一下流程,反正迟早要来的。
”
彼时,18岁的谢景沉眸子亮晶晶,带着奶狗一样的委屈:“每次让你喊我老公,你总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心里还忘不了我哥?”
从那个时候起,谢景沉像一匹疯兽,他从来不对她说‘爱’,却一味跟她要爱,肆无忌惮闯入她的生活。
日子久了,她被强行撬开。
可等到她入了局,谢景沉却干脆利落的抽身走了,留她一人在泥潭里挣扎。
一直到现在。
对面,谢景沉凑到苏洛洛耳边不知道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苏洛洛羞的脸蛋通红,垫脚吻向他。
这一幕,刺的黎晚清满眼生疼。
她提着包转身要走,不料,刚一转身,就见黎母愠怒进来,冲过去二话不说就朝苏洛洛打下!
谢景沉眼疾手快拦住,小心翼翼将苏洛洛护在怀里,一脸冰寒。
黎晚清眉心一跳,忙奔过去。
黎母正气急,胸口剧烈起伏着:“谢景沉!你还护着这个狐狸精?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家晚清?”
闻声,谢景沉扭头嘲讽瞥向黎晚清:“我怎么就对不起她了?”
“从你18岁晚清就陪在你身边!我女儿把一切都给了你,都被你玩臭了,除了你,她还有谁要?”
话如利刃,刺的黎晚清眼前一黑。
亲生母亲都这么说……
她想起从前和谢景沉在落地窗前乱来,没拉窗帘被拍,他的朋友背后议论,说她开放的很。
以前没放在心上的事情,突然间就变得如鲠在喉。
她垂着头,拉住母亲,声音哑然:“妈!我们走吧。
”
“晚清?!”
“求你了,走吧!”
周围人的异样打量,就好像扒光了她的衣服。
压抑着心口的窒息,匆匆逃离,一路疲惫回到车上,手机却忽然叮咚一声响。
她低头一看,眸光顿僵。
屏幕上,是谢景沉发来的警告短信——
“你以为跑了就没事了?最好让你妈给我媳妇儿道个歉,要不然你们在意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屏幕上那句‘我媳妇儿’扎进黎晚清心口,疼的她窒息。
不等她按灭手机,后上车的黎母忽得扯过她的胳膊——
“嘭!”
手机掉落在地,黎母的质问同时响起:“你和景沉到底怎么回事?”
对上严苛的视线,黎晚清心头一堵,忍了又忍,还是说出了实情:“其实这一年里我一直没能联系上阿朗,自从那次逼婚之后,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
“分手?谁准你分手的!”
黎母的声音猛然拔高:“你一年前怀孕去逼婚,整个圈子就已经在看笑话,要是你最后还是嫁不进谢家,黎家的脸往哪搁?”
黎晚清垂眸扶着皮座椅。
“妈,你也看到了,阿朗他不喜欢我……”
“那是你还不够努力!你一年前要是没有摔下楼,保住了那个孩子,你现在已经是谢少夫人了!”
黎母越说越激动:“你必须得嫁入谢家!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爸的心血毁于一旦!”
黎晚清到了嘴边的话也咽回去。
公司真的那么重要吗?
谢景沉已经找了女朋友了,她还要怎么样不要脸贴上去呢?
可黎母根本不管,直接下令把车开到西山别墅,把人推了出去:“你要是哄不好谢景沉,就不用回家了!”
“轰——”
油门声刺耳,车辆远去,黎晚清握着手机,孤零零跌在白雪中,浑身冰冷。
她一直等到入夜。
大雪纷飞,落白了她的长发,谢景沉还是没回来。
她只好拨去电话,一连打了两通电话,那边才接通,随后传来男人慵懒的声音:“有事?”
黎晚清心口一紧,呼吸有些乱:“我在西山别墅,我们能谈谈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谢景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行啊,那你等着。
”
没说等多久,没说在哪等。
电话被挂断,她站在路灯下,望着飘扬的雪花,忽然想到今天是自己生日。
她23岁生日那晚,也下着这么大的雪,谢景沉也叫她等着——
后来,她被带进后花园,寒冬腊月的天,谢景沉亲手为她种了大片玫瑰作贺礼:“晚清姐,以后就由我代替黎伯父照顾你……”
回忆越暖,现实越冷。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六个小时……
等到十二点钟响,这一次,谢景沉都还没出现。
时间跳到:00:01。
她的生日过了,这时,手机又是‘叮咚’一声响。
微信跳出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苏洛洛’。
大抵是脑子也被冻僵了,鬼使神差,黎晚清点了通过。
下一秒,无数张合照被对方发过来!
和谢景沉看电影,吃西餐,坐摩天轮……
她在闹,他在笑。
接着又一条信息发来:晚清姐,景沉让我告诉你,这次只是个小教训。
这一刻,黎晚清血液都凉到了骨子里。
原来,谢景沉这次叫她等,是为了给新欢出气。
……
黎晚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
吹了大半夜的冷风,高烧加重,她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她强撑着起身喝完药,谢母的电话随即打过来。
对方一连叹息好几声:“晚清啊,你这会儿忙吗?”
“景沉今天上午犯浑带了个叫苏洛洛的女人回来,非闹着要娶她,气的他爸现在要家法处置,你看你能不能来拦一栏?”
黎晚清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这么急着见家长,看来,他是真的很爱苏洛洛。
谢母亲自打来的电话,她如果不去,母亲不会让她安宁。
忍着难受,她开车前往谢家。
却不想,抵达谢宅后,她登上台阶,还没推门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谢景沉极致轻蔑的一句——
“在你门眼里黎晚清哪都优秀,我哥也优秀,他们天生一对,你那么想黎晚清当你媳妇,让她跟我哥冥婚啊。
”
黎晚清整个人僵在原地。
谢景沉的第二声很快也传来:“你们逼我也没用,我只会娶我喜欢的人!”
一连两句,彻底击溃黎晚清的铠甲,叫她脑海一片空白。
只觉得冷。
屋里乱作一团,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良久,压下窒息般的难受,她才缓过神走进屋内。
里面已经消停,谢母一见她,就忙走来拉着她:“你受的委屈你妈电话里都跟我说了,你千万放心,你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第一,我只认你是我们谢家的儿媳妇。
”
黎晚清又是一僵,做第一,优秀有什么用?
以谢景沉的倔脾气,他不要她,就死都不会娶她……
还不等她开口,谢母就拿了药塞进她手里:“景沉他脾气大你也知道,从前他也只听你的劝,你去给他上药劝劝他吧?”
黎晚清握着药,喉咙堵的说不出话。
谢景沉从前听她的话,不过是她陪着他,纵容他换来的妥协,现在他一心为了苏洛洛抗争,恐怕最恨她了。
怎么还会听她的?
自嘲想着,她到底还是上了楼。
她刚走到卧室门口,下一秒,男人就抓了个枕头砸来:“滚!”
掌心的棉签有些硌手,黎晚清忍了忍,随后关门进屋。
走到床边,看着男人背脊上的鲜血淋漓,她忽得有些忍不住:“你就那么爱苏洛洛?这一身伤不痛?你为了爱,命都不要了?”
闻言,谢景沉忽得抬头睨来,双眼冷嘲:“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别背后告黑状,帮点实际的忙。
”
四目相对,男人的眸光冷淡又执拗。
这执拗她曾经见过,在她以为他爱她的时候……
眼眸轻颤,黎晚清受不了挪开眼,一想到他此刻的认真是为了别的女人,心就好像被撕裂。
“先上药。
”
这次,男人没有拒绝。
屋子很静。
黎晚清慢慢平复心情,上完药后,将眼中情绪压下去,尽可能装作平静:“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太了解谢景沉了,只要是他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她也妥协惯了……
谢景沉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不顾背上的伤坐起来。
一双凉薄的眸跟狩猎的鹰一样,牢牢锁着黎晚清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护短,你妈冒犯了洛洛,我不可能放过她。
”
“不过,如果你能帮忙让我妈接受洛洛,道歉这事儿就算了。
”
“洛洛不像你那么世故,她单纯胆小,不会哄人开心,有你这么个模范儿媳在面前挡着,实在膈应人。
”
“所以呢?”
黎晚清忍不住插话,自己做的好难道还错了?
她对上玩世不恭的黑耀眼眸,却听他一字一句甩出凉薄:“如果你有男朋友了,我妈就不会不接受洛洛了。
”
黎晚清脸色煞白,他这是要她来悔婚!
可如果悔婚的是她,她就要承受谢家的怒火,黎氏集团必然会陷入更难的境地。
谢景沉……连半点退路都不给她留。
腾地站起身,她一言不发朝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男人的冷酷威胁:“黎晚清,你想在明天看到黎氏集团破产的消息吗?”
黎晚清死死攥着五指,忍了又忍,眼泪已经溢满眼眶。
可她没得选。
深吸口气,她极尽疲惫妥协:“那就麻烦你,去给我找个男人。
”
话落,她逃也似的离开房间,离开谢家。
车里,狭小的空间更令人压抑。
黎晚清再绷不住难受,忽然‘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将黎晚清的眼睛也给染的通红。
她痛苦的靠在方向盘上,擦干嘴角的血迹,可细细密密的疼从四肢百骸传开,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她实在难支撑,只好开车来到医院。
做了检查,打了镇定止疼针后,黎晚清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半醒半梦,她好像被人猛地从悬崖上推下——
“黎晚清!”
她猛地睁开眼,却见医生站在她面前,一脸悲悯的递上检查单。
上头赫然写着——
癌症晚期!
黎晚清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好久,久到暮色四合。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医生跟她说的那句话——
“你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发作很快,你得有心理准备,很可能活不过一个月……”
将检查报告收进包里,她失魂落魄回到黎家。
母亲没回来,她一路走进自己的卧室,把自己锁起来。
房间的床头柜上,还摆着她和爸妈,谢家人一起去度假拍的大合照。
凝着父亲慈祥的笑脸,她抱紧相框倒进被褥,双眼缓缓淌下温热。
“爸,我好累……”
爸爸出事后,她答应母亲撑住黎氏,为了保住和谢家的婚约,她一再妥协,放任谢景沉住进她的心……
“我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为什么到头来,所有人都怪我?”
连上天也怪她,不准她活下去了……
意识恍惚消散间,她好像回到那个度假的夏天——
两家人有意让她和谢一朗约会,可谢景沉总跟着。
谢一朗忍不住抱怨:“景沉,你都是高中生了,能不能有点眼色?度假村这么大,你别总跟着我们。
”
谢景沉双手插兜,一脸不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着你了?我明明是跟着晚清姐,晚清姐都没说什么,你管我?”
“你这种烂性格,将来哪个女孩一头栽你身上,怕是连命都得耗给你。
”
“谁让她喜欢我,活该。
”
黎晚清猛然惊醒,满头冷汗。
缓过神来,她伸手摸向小腹,或许,真的是她活该吧,所以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自己的命……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出神,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响。
拿起一看,谢景沉的短信发了过来——
你要的男人,过来见个面。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外加一个定位信息和一串时间。
黎晚清定定看着,眼睛又干涩发胀。
但凡爱她一点,他就不会这么急着给她找男人。
黎晚清自嘲一笑,起身看着镜子里苍白如纸的脸,却提不起半点心思打扮,抓起包包就出了门。
也不知是因为病情还是谢景沉的冷淡,开车去的路上,她的眼皮一直跳,眼见就要到目的地,车载电台忽然播出一则新闻——
“最新消息,驻亚斯大使馆发布新闻,找到五年前376次航班空难事件的幸存者,据说,当年深城黎谢两家的CEO也在其中……”
听到这句,黎晚清整个人都愣住。
爸爸和谢一朗没死?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先一步转了方向盘,朝着机场的位置急速驶去。
另一边。
富豪云集的熙水岸餐厅,VIP包厢里。
谢景沉和狐朋狗友里的叶轩,面对面坐着已经等了半个小时。
男人从进来起就阴沉着脸,跟谁欠了他五百万似的。
叶轩也等的没了耐心,第三次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忍不住开口:“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黎晚清那人是出了名的准时,她会不会不来了?”
谢景沉冷哼一声微抬下颚,冷冽的神情竟然有了一丝缓和。
淡淡撇了叶轩一眼,他笃定的抬起下巴:“我给她发的消息,她肯定会来。
”
这六年,黎晚清哪次拒绝得了他?
下一秒,叶轩却握着手机猛地窜了起来,慌慌张张将手机递给他:“修哥,黎晚清她不可能来了!刚传出来的消息,你哥没死,有人看到黎晚清上了飞往亚斯大使馆的飞机!”
话落,屋里气氛骤然冰寒。
谢景沉的脸顿时黑沉如墨,叶轩吓的大气不敢出。
下一秒,却见谢景沉霍然起身,一脚踢开桌子:“立刻给我定去亚斯大使馆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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