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山和魏长海刚离开不久，谢洄年就坐着马车抵达了长公主府大门外。
管家带着几个护卫上前，帮他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拿进公主府，其实东西不多，除了换洗衣服之外，就只有一些常阅的书籍。
一路穿廊过桥抵达云栖殿，谢洄年主动去见陆早早。
宽敞的寝殿里，隔开内外两殿的红木屏风已经被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造型精巧的金色大笼子，比成年男子的身量高上些许，长度和宽度足以容纳一张单人睡的木床。
谢洄年目光微顿，定定看着这座忽然出现的笼子，脚下如灌了铅一般迈不出去。
“金色的笼子，很配温大人的身份。”陆早早坐在窗前锦榻上，手执一杯茶盏，“你看看可喜欢？”
谢洄年面上肉眼可见地白了下来。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幼时那段暗无天日的光景，仿佛噩梦般挥之不去，他指尖都是颤抖的，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喜欢。多谢殿下。”
“既然喜欢，以后就住在这里吧。”陆早早语气很随意，像只是决定了一件让她愉悦的事情，“本宫花了心思为你准备的。”
谢洄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极力忽视手脚发冷的感觉，嘴角缓缓溢出一个字来：“是。”
陆早早目光老落在他脸上，抬手招了招：“过来。”
谢洄年安静地走了过去，在她跟前跪下。
陆早早近距离看着他这张脸，前世临死前，她是想着强扭的瓜不甜，若有来世必定要跟他划清界限，从此形同陌路就成。
然而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这个时候，谢洄年已经是她培养得最出色的贵公子，前世她还用三年时间给他铺了路，制造契机让先皇看到了他的才学和谋略，三年内他被破例提拔至首辅之位——除了惊才绝艳的学识之外，另外一个原因是，谢洄年也是先皇留给新帝的权臣帮手。
手握大权，官居高位。
陆早早觉得若是就此跟他一刀两断，那么她之前所花费的精力和心思不都喂了狗？
况且，谢洄年这张脸是生得真好看啊。
哪怕前世弑主，哪怕他背叛了她。
还是无法否认，这张脸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每一处都恰恰长在了她的眼上。
这么好看的脸，从此若是看不到未免有些可惜，所以就此折了他的翼，拔了他的爪子，让他乖乖做一只宠物多好？
每天看着，既能满足她的视觉享受，还能确保他没有机会叛主，挺好的。
“谢洄年。”陆早早单手支着额头，面上带着几许笑，“本宫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亲手养大的宠物伤着了。”
谢洄年脸色白得透彻，目光微垂，正好落在她的裙子上，绣着鸾鸟金纹裙子彰显着尊贵的身份：“那宠物真该死。”
“敲掉他的牙齿，本宫不太忍心。”陆早早叹气，“拔了他的爪子，好像也就失了几分趣味，所以本宫觉得还是把宠物囚禁起来，让他牙齿没法咬人，利爪也没法伤害人。”
“是。”
陆早早端详着他的脸，半晌，有些怅然：“但凡你长得稍微失色一点……”
她也不至于多费这个心思，直接丢去乱葬岗让豺狼分尸得了。
谢洄年听出了她这句话里的意思，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该庆幸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否则只怕真的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吧。
“殿下。”沈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副镣铐，看到谢洄年也在时，动作微顿，随即低头道：“属下把镣铐拿来了。”
“放下吧。”
“是。”
陆早早看着谢洄年：“镣铐也是为你准备的。”
谢洄年已经平静了下来，唇角扬起的弧度清浅温和，让人丝毫窥不见他内心的真实情绪：“多谢殿下。”
“谢我？”陆早早啧了一声，“本宫养了你那么多年，原以为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然而如今你是真心感谢，还是假意逢迎，本宫都已无法辨别，以后还敢相信你吗？”
谢洄年心头刺痛，低着头，声音无端发涩：“臣不会对殿下撒谎，永远不会。”
“既然如此，自己去把镣铐戴上。”
“是。”
谢洄年起身走过去，把沉重的玄铁镣铐拿起来，哪怕肺腑里排山倒海般的寒气凝聚，他面上也没有流露出分毫，只是戴着镣铐的手从所未有的沉重滞涩。
双手双脚很快被锁住，他拖着脚镣走过去，亲手把钥匙交给陆早早，温润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异样情绪，神情一派坦然恭顺。
至少她还愿意要他，这足以让他感到心安。
陆早早接过钥匙，抬手示意。
谢洄年于是转身朝金笼子走去，伸手打开门走进去，关上门，在床头跪坐下来，修长身姿优雅流畅，气度从容不迫，哪怕身处此时这般处境，也没见失态半分。
“多年教养没白费。”陆早早偏头打量，“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把镣铐也戴出君子的风骨来。谢洄年，这囚笼和镣铐当真是为你量身打造。”
“是。”谢洄年依然是温顺的语气，“多谢殿下。”
陆早早放下茶盏，放松身体斜倚在锦榻上：“你知道本宫接下来想做什么吗？”
“臣不敢妄加猜测。”
“本宫想要这天下皆臣服于朱雀城。”陆早早扬唇轻笑，“朱雀城那座城主府本宫看上了，两年前已经成为本宫的行宫。”
谢洄年安静敛眸，心头骤然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朱雀城位于雍朝南面，地处雍朝版图中心位置，城池富庶，百年前曾是雍朝作战中心，若在朱雀城中布置兵力，易守难攻，是兵家作战最佳之地。
雍朝统一之后，那座城池被当年的皇帝赐给功绩做大的女将军，封了朱雀王，之后朱雀王在朱雀城安家落户，养兵买马，一代代传至如今，已经成了雍朝皇帝的心腹大患。
除此之外，当年的朱雀女王还养了许多面首，她的城主府跟皇帝后宫一样，为了养宠侍，特意建造了许多风景独特的院落，还为这些院落取了如诗如画般的名字。
陆早早要了城主府……
谢洄年一颗心像是坠入冰窖，冰冷的感觉慢慢浸透四肢百骸，让他冷得说不出话来。
“殿下。”他缓缓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如常，“朱雀城兵力重，现任朱雀王是个心思深沉之人，想要拿下朱雀城并不容易。”
“确实不太容易。”陆早早漫不经心地点头，“不过本宫觉得也没那么难，朱雀王鹿鸣已是本宫的人。”
谢洄年微震，离开朱雀城三年，入朝为官三年，他竟完全不知朱雀城已经尽属于陆早早所有。
“鹿鸣生性桀骜难驯，他怎么会心甘情愿……”臣服于殿下？
“是人就有弱点，本宫只要找准他的弱点，他自然不堪一击。”陆早早说道，“何况朱雀王城的处境跟当年不一样，鹿鸣是个聪明人。”
谢洄年抿唇，敛眸不发一语。
陆早早起身走到笼子外面，看着谢洄年安安静静的模样，笑道：“谢洄年，你还是适合做个安静的宠物，看着都让人想要怜爱。”
谢洄年一怔，自然而然地扬起浅笑：“只要殿下喜欢，臣愿意做个宠物。”
“愿不愿意已经不是你说了算。”陆早早居高临下，声音慵懒却清冷如雪，“以后就好好待着，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本宫不想亲手毁了你。”
谢洄年敛眸：“是。”
“你猜你若不去上朝，晏宸能支持几日？”
谢洄年道：“最多七日，他会亲自去一趟臣的府邸。”
“这么笃定？”
“萧景寒被关押在大公主府牢，萧重山一日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一日无法心安，皇上应该会求助摄政王，但摄政王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谢洄年声音好听，像清灵干净的溪水，“皇上可以倚重的只有臣。”
陆早早点头：“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