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心温热，仿佛让我多年的痛楚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我撇撇嘴，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手忙脚乱为我擦眼泪，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摔倒都没有哭，反而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掉了眼泪。
　　于是他把我带到旁边的点心铺，请我吃了一大盘凤梨酥，一边帮我拍拍身上的土，一边告诉我自己是跟着师父来京城讲学的，问我住在哪里，为什么管家看我摔倒了也不管我。
　　我吃的高兴，满嘴掉渣，对他全盘托出。
　　他沉默了片刻，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教我回家之后怎么不经意把自己的伤口展示出来，怎么和母亲说不怪管家都怪我自己，怎么说我一抬头就找不到人因此迷了路。
　　我似懂非懂，只是照本宣科地把他教的话背出来，母亲却大发雷霆，当天便把那个管家赶出了门。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直面谋算的力量，只几句话，便可算人心、破死局、窥生机。
　　后来母亲换了楼里的姐姐带我去采买，我不会摔倒，也几乎没有受过伤。
　　再后来万春楼被毁，我的家人一夕之间烟消云散，算起来，此后十数年，竟再没有人问过我这一句“疼吗”。
　　往事如烟，几岁时面容稚嫩的小男孩和眼前如松竹般挺拔的男人逐渐重合，恍如隔世。
　　我眨了眨眼，逼退眼中的热意，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不疼啊，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他顿了下，伸出一只手撩起我脸旁掉落的发丝，凑到我面前来，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鼻尖，低声道：“在我面前，你可以一直有喊疼的权利。”
　　这样的话对于我们的关系来说仿佛有点过于亲近了，如果此时我是清醒的话，我大概会退后两步抽出手并礼貌地请这位同盟离开，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密，连我都有些应接不暇，而明日就要进入侯府，未来的每一步也都像是走在钢丝上一般，稍不留神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因此我想，此时我大概是有些不清醒的。
　　就像是神话里被西域舞娘的蛊虫迷惑了的将军一样，不管面前的人散发着多么危险的气息，都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盯着他长长的像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鬼使神差地喃喃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人在黑暗里走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胆小，不敢轻易对人吐露自己的真心，因为不知道面前的人手里拿着的，到底是糖果还是利刃。
　　而我一个人在踽踽独行的黑暗里，伤痕累累地拿着唯一一把卷刃的小刀，试图用张牙舞爪来掩饰自己内里的心虚，这时突然有人在前面拉住我的手，接过我的刀，温柔地抚摸我手上深深的指甲印，告诉我“你一直有喊疼的权利”。
　　于是我开了口，吐出了一块带着血气的真心。
　　他的表情似乎有点惊讶，而我说出了这一句后觉得整个心胸畅快了不少，还无师自通了顺竿爬的技能，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难不成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他似乎笑了一下，又飞快的控制住了表情，随即慢慢靠过来，他橣橗㊉㋕的体温包裹住我，带着松雪的气息，让我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颤抖着微微闭上了眼，而两片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刻，他突然偏了下头，凑近了我的耳朵。
　　“忍一下。”
　　手臂骤然传来一阵疼痛，我低头，看见他趁我走神的片刻眼疾手快地把药粉洒在我的伤口上，随后利落的用纱布包扎起来。紧接着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从窗口翻了出去，甚至一只脚踉跄了一下，差点造成一场高空坠物事故。
　　我愣愣地看着他带有一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