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公司内的流言,李总将在7月6日的例会上宣布沈清瓷出任漫画编辑部的幻想组主任一职。
离着7月6日越近,沈清瓷的心就越紧张,她并不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但过往的经历使她很难相信好运会如此轻松地降临在自己头上。
沈清瓷的预感其实没错,只是她的确很难想到,阻止她在7月6日得到升职的原因会是——7月5日。
确切的说,是7月5日们。
…………
7月5日,今年的第26个7月5日。
早上6点半,闹钟响起的同时老妈推门进屋,半睡半醒的沈清瓷抢在老妈前面,半死不活地说:“琳琳,停水啦停水啦,你还得上班呢,怎么洗脸呀?”
“你知道要停水?”沈清瓷妈愣了一下,“那怎么不让我提前接好水呀?你现在怎么吃饭怎么洗脸啊?”
沈清瓷也没应声,哼哼唧唧地伸了个懒腰,卫生间里没关的水龙头随即就“哗哗哗”地淌起了水。
听到水声的老妈“哎呀” 一声冲回卫生间,嘴里还喊着:
“来水了!我去给你热馄饨。”
躺在床上的沈清瓷逐渐清醒,她拿过手机,盯着屏幕上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的“7月5日”看了一会儿,随后起床穿衣,洗脸化妆。
毫不知情的老妈连续第26个早上煮好沈清瓷最爱吃的驴肉馄饨,好在沈清瓷早已进化出了合理的防卫机制,在双数次的7月5日,她会安安静静地吃完,单数次的7月5日,她则趁老妈热馄饨的间隙,闪身逃出家门。
在6点57分至6点58分之间,沈清瓷拿好手包下楼,她能赶上的第一辆公交会在7点05分到站,但她要再多等一辆,因为当第一辆公交车驶到万岁街站与太原街站之间时,拽着左侧第四个拉手的背着白色耐克挎包的女大学生会毫无预兆地惊呼:
“我的钱包!有人偷了我的钱包!”
公交会在站点停下,司机对车上的所有乘客致歉,随后锁死车门,几个见义勇为的乘客会簇拥着女大学生拨打110,在半车人的叫骂,半车人的支持声中,哭泣的女大学生会在等待警察赶来的第十五到第十六分钟之间,发现钱包没丢,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挎包最外的夹层里。
“我平时都是放在最里面的……”她会作出这样的解释。
沈清瓷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能讲出即将发生的一切,完全是出于经验。
——是的,她陷入了循环,反反复复地经历着7月5日这同一天。
好在,在经历了26次循环后,沈清瓷的心情已从最初的几近崩溃变得逐渐平和,她甚至觉得,与那个在公交车上“虚晃一枪”的女大学生相比,自己还算是幸运的,毕竟在公交车上的“社死十分钟”将成为那个女孩的梦魇,在余生里没完没了地纠缠着她。而自己,虽然反复地经历了同样的一天,但7月5日其实并没有太多坏事发生。
更何况,沈清瓷已经找到解除“循环”的方法。
8点左右,沈清瓷到达公司。在楼下的广场,她遇到刚刚从车上下来的谢沧年——后勤部的员工、公司合伙人陆枫的弟弟。
当然,谢沧年还有另一个身份——造成循环的罪魁祸首。
谢沧年对这26次循环中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带着他那稍有害羞的笑容朝沈清瓷打着招呼。
在第一个7月5日,沈清瓷并不知道他脸上的羞涩是从何而来。沈清瓷朝谢沧年点了点头,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是现在。”
因为要为明天的例会准备季度总结,所以今天的工作量其实很大。在第一个7月5日,沈清瓷忙忙碌碌,中途又被其他事情耽搁,一路加班到晚上9点,都还没有完全搞完。好在重复的次数足够多了,做起来也就轻车熟路。
说到这里她就感到窝火,同样的工作,她已经做了至少20几遍。
她想起谢沧年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靠着形成的肌肉记忆,沈清瓷几乎不过脑子地移动鼠标、敲打键盘,期间她设定的闹钟逐一开始震动,8点15分,她拦住即将用脚扯掉总电源的沈大海。9点22分,她起身阻止蒋婷婷上传错误的章节。
随后是11点40分的闹钟,她按停震动的手机,扭头朝身后工位正在摸鱼打原神的孙易鑫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动作。
几分钟后,沈清瓷的直系领导,本该在休产假的主任周佩璇忽然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玩得出神的小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沈清瓷眼睁睁地看着周主任走到孙易鑫的背后,随后自顾自地带上耳机,把吵闹的谩骂声隔绝出去。
下午三点左右,当同事沈大海拍着大腿说孩子的班主任又打电话让他去学校一趟,他今天得早点下班时,沈清瓷已经把手头的工作全部完成。
时间还早,难得放空的沈清瓷静静听着办公室内的鼠标声、键盘声、和墙上那台老式石英钟的哒哒声,她有些晃神,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二十几次次循环中所发生的一切。
想到她偷偷“监视”谢沧年的一举一动,想到她抓耳挠腮地给自己的“男友”编写背景资料,也想到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她被谢沧年旁若无人的大喊尴尬得想要原地起飞。
像是做了一场场荒诞又疲惫的梦。
下班时间还没到,同事们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溜了,只有沈清瓷盯着墙上的那块旧表,在空荡的办公室里,一直枯坐到晚上9点。
这是第一个7月5日,她遇到谢沧年的时间。
沈清瓷起身,关掉办公室的灯,离开大楼。
夜幕已经降临,远处等客的出租车沿着路边排成长长的队列。广场左侧的花坛旁,谢沧年穿着松松垮垮的卡其色T恤,坐在花坛的石围上,与身边卖气球的大叔热络地聊着。
看到走出大门的沈清瓷,谢沧年弹射一般地起身,朝她走来。
沈清瓷与他并不熟,在7月5日之前,她和谢沧年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同事。和谢沧年为数不多的交集,也只有每个季度末后勤部做核算时,他们的主任都会派谢沧年来编辑部拉壮丁,回去帮他们做表。
沈清瓷每次都会拒绝。
而现在,关于谢沧年的事,沈清瓷已经能说上很多,比如他喜欢喝甜到发腻的咖啡、会强装自己力气很大,还有他敢于隔着马路朝自己旁若无人地喊出很多很多羞耻的话。
以及他的室友养过一只兔子,那只兔子会吃自己的粑粑。
更重要的是,沈清瓷已经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只是一个幼稚的玩笑。
她稍稍难过了一瞬,似乎宁愿自己还像第一个7月5日那时一样无知。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就在这个时刻,把这恼人的循环结束吧。
她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谢沧年,在他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口时,沈清瓷抢先一步说:
“不用说了,谢沧年。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