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一介军妓,擅自离开军营可是要杀头的。」
「再者说,军营很好,可比京城有趣多了。」
说着,我娇笑着,往离我最近的将士怀里靠了靠。
说出了我最后的一个筹码。
「陛下难道没看到,这么多英勇枭雄都渴望着得到我。」
「只怕是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得到呢。」
更何况,是你沈凌风还没坐稳的江山。
「方妙!」
沈凌风显然也是意识到了我继续留在军营的威胁。
铁青着脸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想将我拽出来。
我急忙搂住了这人的腰,仰头哀求:「妙妙不走,副将救我……」
这人,是嬴忌最得力的副将。
是最有机会得到我的人。
当然,也是最有可能为我冲冠一怒的人。
「陛下!」
副将果然搂住了我:「军妓是军营所有,怎能擅自带回京中?望陛下三思!」
「大胆!!你要造反吗!」
如果说,刚开始时见我这般「堕落」,沈凌风的愤怒还能忍。
那将士为了我,挑衅他的皇权,便是万万不能再忍了的。
沈凌风几乎是丢尽了所有帝王的架子,气疯了的模样简直就跟抓到了娘子与人私通时的窝囊汉子一样。
甚至等不及别人动手,自己先随手抽出了不知道谁的佩剑,朝着副将砍了过来!
众人皆变了脸色!
千钧一发之际,我倾身上前,挡在了副将身前!
扑哧!
长剑刺入心口,鲜血溅了我一脸。
倒下去之前,我看到了嬴忌眼中的心疼和手掌的颤抖。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
我知道,我赢了。
6
再次醒来,我已经回到了帝都。
熟悉的布景让我知道,这是我曾经的寝宫。
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我闷哼了一声,睁开眼,便是沈凌风铁青的脸色。
我看着沈凌风冒出的胡茬,扯了扯嘴角,笑意晏晏:
「陛下如此对待一个军妓,不怕臣民议论?」
沈凌风面色阴沉地盯着我,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咬牙切齿地盯着我,语气失望:「我本以为……你会保住贞洁,自戕!」
我听了简直想笑,他居然还对我失望了?
怎么?
他还指望我三贞九烈,为他守身如玉,像吉祥一般,一头撞死吗?
我冷笑一声,眼神如刀般看向沈凌风。
「父兄因我冤死,满门尸骨未寒,我敢死吗?」
沈凌风的手重重一颤,却什么都不说,在我床边沉默地坐着。
良久,轻轻开了口:
「若是你救我,为何……从未提及……」
「我为何要提及?我真心爱慕你,自然只求你的真心,哪里会想到你如此浅薄心盲,谁救你,你便爱谁?」
我挑着最狠的话,往沈凌风心口扎。
我是国公府正经嫡出的女儿,饱读诗书,自有气节。
「我当时只希望你真心爱我,不是为了报恩!」
「可你呢?我父亲是你恩师,我兄长视你为兄弟,最后却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沈凌风,我方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还要怎么折辱我才肯罢休?」
沈凌风咬紧了牙关,腮帮子微微鼓动着,压抑着情绪。
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他不敢说,也不敢信。
他也怕自己杀错了人!
我们二人在沉默中无声对峙,良久,沈凌风叹了口气。
伸手想要拍我的手背,却嫌脏似的,到底是没拍,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
「你好生休息,当年的事,朕自会查明。」
可查明之后要怎么办,他却没说。
沈凌风起身,离开了我的寝殿。
殿门关上,我面无表情地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伸手揉了揉发痛发晕的太阳穴。
暗骂一声,蠢货。
被发配离京之前,我看着父兄的尸骨,大梦初醒,断情绝爱。
用了短短五天,不仅安排好了之后的每一步,更查清楚了沈凌风突然翻脸、恩将仇报的原因。
原来,就在我救了沈凌风,高烧不醒的那三天时间里,我的堂妹方薇薇居然趁机而入,抢占了我的功劳。
还挑拨离间,把我父亲和兄长的功劳,说成是她父亲所为。
最后,这父女两人联手,给我全家栽上了谋逆的帽子,满门抄斩。
「娘娘,嬴将军那边给了消息,说军心已乱。」宫女翠儿上前,压低了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着从前就伺候我的翠儿,眼眶微微一红。
「翠儿,你受苦了。」
纵然我离京时安排了人照料,但方薇薇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能撑到现在,翠儿受的罪,必然不会少。
翠儿倒是很开心:「能帮到娘娘,翠儿不苦。」
我感动至极,拉着翠儿的手,眼泪掉落。
能顺利回到帝都,翠儿的那番话,起了大作用。
我低声道:「给嬴忌传信,告诉他,计划顺利,让他做好准备。」
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又疼又清醒。
从前是我蠢,是我假清高,才会被方薇薇一再欺辱,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我身贱如泥,早已没了尊严,我便要用这把剑,插进方薇薇和沈凌风的心脏!
这盘棋,从沈凌风出宫来军营的那一刻,他们俩注定会满盘皆输!
7
沈凌风虽然不碰我,但最近却日日宿在我宫里。
也不怎么说话,就是陪着我吃饭,看书。
态度很是别扭。但我能理解。
毕竟真相未明,我此刻还是仇人的女儿,对我太好,似乎也不太对。
我有些期待。
将来证实了我全家的清白之后,他又当如何对我呢?
日子过去了几天,我也不急着报仇。
反正时间一久,方薇薇自然会忍不住。
而果然,那日趁着沈凌风上朝,她终于来了我的寝殿。
穿着华贵的衣裙,站在床边,像俯视蝼蚁般看着我。
「姐姐,被万兵践踏的滋味,如何?」
我抬了抬眼皮,看着她那张红润白皙的脸,懒懒地哈了口气。
「堂妹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这么着急来看我?」
「哦,莫不是偷了我的玉佩,抢了我的功劳,现在心慌了?」
我慵懒地坐起来,眼神扫过她腰间的玉佩。
方薇薇被我戳中了心事,娇俏的脸蛋扭曲了起来。
盯着我,像条恶毒的蛇。
「我心慌什么?我当初能斗赢你,如今自然也能!」
「凭什么?你爹和兄长是人人尊敬的国师和太傅,我爹却只是个人人鄙夷的败家子。」
「明明我的才貌都不比你差,凭什么你是第一才女!凭什么处处压我一头!」
说完,方薇薇像是终于解气了一般,甩手给了我一耳光。
笑得格外痛快。
「现在好了,我是尊贵的贵妃,你是低贱的军妓,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争!」
「哦,是吗?妹妹这么自信?」
头有些晕,我用舌尖顶了顶脸颊,清冷地笑了。
这蠢货。
真当我还是从前那个只顾情爱的方妙吗?
「你凭什么还这么高傲地看我!」
我的眼神许是刺痛了方薇薇心里的阴暗,她的表情骤然扭曲。
拍了拍手,她的贴身宫女便推门进来,身后跟了低眉顺眼的五个男子。
「贵妃娘娘,面首找来了。」
哦,我懂了。
她这是要沈凌风亲眼看着我多么肮脏下贱。
妙,当真是妙。
几个面首低眉顺眼的上前,方薇薇退后,狞笑一声,而后对着宫女摆了摆手。
宫女领命,扭身出去了,想必是去通风报信给沈凌风。
我慵懒地笑了笑,半点不抵抗。
方薇薇倒是看愣了,傻呆呆地站在床边。
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看着我这般不抵抗,眼中露出了痛快到极点的情绪!
「方妙,你可真下贱!」
「陛下到!!」
沈凌风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抛弃了轿辇,一路赶着来的。
宫女太监们跪成一排,瑟瑟发抖,谁都不敢抬头。
方薇薇连忙摆出一脸的惊慌,走上前来:「陛下,臣妾拦不住姐姐,她……啊!」
沈凌风猛地将她推到一旁,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将我拽起。
动作太猛,拽得我一阵天旋地转。
又开始头晕了。
「方妙!」
沈凌风眼底通红,近乎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掀起锦被将我的身躯裹住。
然后看着床边跪成一排的五个面首,声音低沉:
「全都拖出去,杖杀!」
「陛下……」方薇薇惊异地唤了一声。
沈凌风没回头,嗓音生硬:「你也下去。」
「陛下!」方薇薇十分惊讶,完全不可置信。
「下去!以后不得踏入这里!」
沈凌风声音低沉,不容反驳。
方薇薇咬紧了嘴唇,瞪了我一眼后,不甘不愿地扭身离去。
五个面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被太监们拽出了殿外。
我皱了皱眉:「他们又做错了什么?陛下草菅人命的手段,越发令人不解了。」
「闭嘴!」
沈凌风咬紧了牙关,腮帮子鼓动,似乎在隐忍着怒气。
宫女们很快抬了木桶进来,伺候我沐浴,沈凌风没打算走,就坐在桶边,盯着我清洗。
「洗干净。」沈凌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洗不干净的。」
我媚笑一声,突然上前,趴在浴桶边,望着沈凌风。
我俩离得极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陛下要一起吗?」
沈凌风皱起眉头,微微向后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我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坐回桶中,捧起水来,轻轻避开我被刺了一剑的地方,清洗细长的脖颈。
「陛下这嫌弃的样子,怕是以后也不会碰我了吧。」
「既然如此,带我回来做什么呢?」
「不过我倒是要感谢妹妹,如此好心,居然送我五个面首,当真是及时。」
我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
方薇薇如今还天真地以为,五个面首便能激起沈凌风的愤怒。
却不知在军营里,沈凌风早已经见过更不堪的场面。
这一出闹出来,不仅不会让沈凌风觉得我下贱,反倒暴露了她的动机不纯。
这个口子一旦撕开,沈凌风对她的信任,就有动摇的裂痕了。
沈凌风当然知道我的意思,却只是不闪不避地凝视着我,眸色很深,看不出情绪。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成长成了不可揣测的帝王。
突然,他开口问我:「那日落水,你穿着马面裙?」
「不,蓝色绣金裙。」我淡然挑眉。
沈凌风到底是聪明。
他没有问我玉佩的事情,想必也是想到了,玉佩可能被偷走。
但裙子,却不会假。
溺水的人可能看不清面容,但看得清颜色。
「怎么?查到细节了?若当年救你的当真是我,不知陛下预备如何?怎么还我方家的几十条人命?怎么还我一腔痴心?怎么还我清白?怎么还我的……命?」
沈凌风皱眉:「莫要咒自己。」
我扁唇,不再说话。
低头擦洗着身体,脸上带着笑意。
沈凌风突然上前,用宽大的布巾包住我,隔着布料,抱着我。
「妙妙……」
只唤了我的名字,却没说出话来。
我也不开口,由着他抱着。
沈凌风抱了一会,松开了手,跟我说了句「好好休息」,然后离去了。
我随手将那布巾扔在地上,眼底冰寒。
沈凌风,方薇薇,我的复仇,开始了。
「翠儿,传出消息去,告诉方俊生,就说方薇薇遭我陷害,被沈凌风打入了冷宫,正禁足呢。」
「宫人也杀了五个,血流成河,十分凄惨。」
翠儿却有些不放心:「方家必定会派人进宫来查问,咱们要做准备吗?」
「不必,方薇薇今日的确在我这里受了委屈不是吗?」
「奴婢知道了。」
翠儿领了命出去,我坐在桌边,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方俊生,我的二叔。
方薇薇的父亲,当朝国丈,方家唯一存活的一房之主。
同时,也是亲自执行我父兄五马分尸之刑的仇人。
「二叔,你也该尝尝,五马分尸,是什么滋味了。」
「啪嗒。」
一滴血顺着鼻子流下,滴在我的指尖。
我举起来看了看,叹了口气。
或许,这也是我的报应。
「啧,麻烦。」
头顶突然传来清冷声音,我一惊,连忙抬头,就见一挺拔身影自房梁上翻下。
下巴紧接着被捏住,一颗药丸塞进我嘴里。
苦得很。
「苦也得吃。」嬴忌冷脸看着我。
我皱眉将药丸吞下,急忙吃了颗蜜饯,抬眉问嬴忌:「你怎的来了?」
嬴忌面色一僵,却说不出话来。
视线在我肩头扫了一下,忍不住冷嗤一声。
「你倒狠,那剑再刺偏半分,心脏就能捅个对穿!」
鼻血不再流了,我扔掉染血的手帕,盯着嬴忌,问道:
「军营里都安排好了?」
嬴忌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自然,粮饷都被你那二叔方俊生给私吞了,营里现在怨声载道,早就乱了。」
「我告状的折子,已经送进宫了,想必陛下正看着呢!」
「如此甚好,明日,便是方俊生的死期!」
说完,我低眉沉思了一下,抬头看嬴忌。✘ᒑ
「既然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宫里人多眼杂,将军还是尽早回去吧。」
嬴忌立马冷了脸,瞪我。
「方妙!我赶了两天两夜的路,跑死了两匹马,你赶我?」
嬴忌瞪眼的时候,真的很凶,我却半点不怕,只当他是纸老虎。
挺直了腰板看他,眼神比他更冷。
「那你又为何来呢?!」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嬴忌恶狠狠地盯着我,脖颈暴着青筋,恨不能咬死我的架势。
我却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眸底清冷。
如此静默了不知道多久,我坐累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老子欠了你的!」
嬴忌突然咒骂一声,上前一把扣住我的后脑勺,咬了我一口。
唇瓣见了血,我疼得直皱眉。
嬴忌抵着我的额头,咬牙道:「我回京还能为什么!老子想你!明知道爱你万劫不复,还是忍不住想你!」
「你这脸蛋,你这性子,真能让人发疯,恨得痒,却忘不掉!」
「你知道老子这些天怎么过的吗?抓心挠肝地后悔!」
「你得补!」
嬴忌说得咬牙切齿,伸手将我抱进怀里。
我没动,眉头倒是皱紧了。
「嬴忌,别坏我的事。」
「老子不管!」嬴忌搂紧了我,发了狠咬我的脖颈,「以前那般对你,是我咎由自取,但事成之后,前尘过往一笔勾销,你得跟我!也只能跟我!」
话落,却又像是泄了气般,靠在我颈边,轻声叹息:
「妙妙,贞洁不在于身,对我而言,你不脏。」
「脏的是我们。」
眼眶微微发热,我愣住了。
嬴忌在军营那般对我,我只有苦楚,却无怨恨。
毕竟,是我自甘堕落在先。
一切灾厄,我都能忍。
可……如今他却跟我说……我不脏……
眼泪决堤,我躺在嬴忌身下,无声地哭了。
撕心裂肺,却寂静无声。
8
第二日下了朝,沈凌风独自一人,突然来了我宫里。
进门便猛地抱住我。
浑身颤抖得厉害,像是身处极寒之地,连骨头都冷得发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