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看着下人慌乱逃窜的背影，提起裙摆就往反方向跑。
她的阿父阿母一定不会逃跑，若燕璟城造反，他们一定是护在陛下身前的第一把刀。
她要去皇宫，他们一定在那里！
曾经一派平和的街道混乱不堪，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哀嚎。
顾明珠的心忍不住发颤，她握紧手中捡来的长刀汲取力量。
她奋力狂奔，终于在长合门前见到了对峙的两路人马。
如今只剩下她阿父和燕璟城站立在血海之中。
“阿父……”顾明珠颤着声音唤了一声。
高大的男人只是微微侧目，下一瞬燕璟城的长剑就没入了他的胸膛。
顾明珠站得不远，燕璟城抽剑的一瞬温热的血溅上了她的脸。
星星点点的红色侵蚀着顾明珠的视线，拖拽着她下陷。
她浑身发软，踉跄地奔过去。
记忆中如山般高大的父亲就这样倒在了地上，顾明珠跌坐在已经悄无声息的人面前。
她手抖得甚至不敢去触碰，只是嘴里不停呢喃着：“阿父，阿父……”
“顾明珠，谁允许你出来的？”
燕璟城浑身浴血，冷眼看着发颤的顾明珠。
顾明珠全然不理会，她的心都系在了面前让她疯魔的景象上。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燕璟城：“我阿母呢？”
燕璟城眉宇深深蹙起，声线漠然像谈论天气般如常：“沈夫人死在了城门口。”
顾明珠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地撑着长刀站了起来。
看向燕璟城的眼中带着决绝的恨意：“燕璟城！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
闻言，燕璟城目光一顿：“我要登上那个位置，他们拦路，我杀他们需要其他理由吗？”
顾明珠的心如同被撕裂了般：“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利用我家对吧？”
血光火海中，燕璟城冷漠凌厉的侧脸被照耀得一场妖异。
他紧握着长剑，没有出声。
顾明珠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走都在质问。
“我们第一次在大漠见面是你算计的对吧？”
“后来，我们一起下江南同生共死的那些日子亦是你算计的吧？”
“就连成婚，也是你哄骗我的……”
只差一步，顾明珠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可她徒然停下，面上是泪水混合着血，像血泪一般滴落。
“燕璟城，我这一生遇见你真是不幸。”
燕璟城的眸光微动，声音沉寂得像一片刺人的沼泽：“顾明珠，这是你们沈家欠我的。况且，是你上赶着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如若不是你们沈家，我母妃就不会死，她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这天下本该就是我的！”
顾明珠猛然想起燕璟城的生母，名动天下的静妃娘娘。
“你们朝廷的争端与我大漠沈家何干？”顾明珠嘶哑着嗓子质问。
沈家为了宋氏的天下鞠躬尽瘁，没有牺牲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最后居然在这权谋盛计的上京折了戟！
燕璟城的面容也刹那盛满了怒意。
“若非沈家，那病秧子的母妃怎会坐上后位？我母妃怎会为了护我而自戕？”
顾明珠心中一片荒芜和悲凉：“燕璟城，我不知何人告诉你的故事。可我笃定，任何一个世家都能参与夺嫡，我们沈家也绝无可能！”
燕璟城却只冷眼看着，丝毫不肯相信。
街道上的风中都带着血腥味，顾明珠悲哀至极。
突然没有了争辩的欲望，反正他已认定了事实。
顾明珠的心从绝望到死寂再到此刻的平静，她仰头直视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问道：“那王爷打算何时杀了我？”
燕璟城看着顾明珠决绝的神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
他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可顾明珠动作更快，一瞬间长刀直指他。
“王爷像是还没做好决定，妾身来替你做吧。”
顾明珠眸光中盛满了自嘲和厌弃：“如今这般，我还是对你下不了手，我真窝囊。”
“但有一件事我总能替自己做主。”
话音刚落，那把指着燕璟城的长刀猛地倒转一个方向，刺向了顾明珠的心口。
燕璟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真切的看到了她的狠厉和决绝。
丝毫没有留情片刻。
刀刃没入骨髓，那般疼痛。
顾明珠却只觉得麻木，她的心也终于不再犹疑。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她想——
一切都到此为止吧，若有下一世，她去给阿父阿母还有阿兄赔罪。
她再也不任性了。
第十一章
燕璟城觉得顾明珠离自己实在太近了。
近到她温热的血溅到他白皙的脸上，近到他看清楚了她每一瞬的动作，近到他感受到了她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燕璟城握着长剑的手止不住轻颤。
明明他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可此刻他如同第一次杀人般，血肉撕裂的声音让他惶恐不安。
“顾明珠。”他怔愣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喃喃出声。
没有人回应他。
恍惚间，燕璟城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大漠孤月下，顾明珠为了逃避父亲的责罚，骑着马躲到沙丘后看月亮。
他那时一身狼狈的从敌国逃回来，猝不及防的和偷吃着烤肉的她打了个照面。
她被他吓了一跳，圆溜溜的杏眼睁得极大，开口却是小心翼翼的一句：“你吃吗？”
再后来，她救了他。
他们在大漠度过一段还算和谐的岁月。
燕璟城额上的青筋跳动，原来那些他以为早就不记得的回忆，那么深刻。
他突然扔了手中的剑，踉跄两步想要去触碰浑身都是血的顾明珠，却发现手抖得没法用力。
一滴眼泪极快地坠落，悄无声息。
而余光里只剩遍野的血光和狂风的哀啸。
扶云苑里，被抓来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垂落着的淡色床帏被血染得通红，燕璟城冷着脸浑身是血的站在一侧。
“本王说了，让你们治好她。”
太医们颤抖着不敢回话，半响才有一位白发老者出了声：“人都不在了，如何治？”
一旁的太医头垂得更低，甚至伸手拽了拽老者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