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先前儿子随母亲入宫见皇后舅母,出宫后又去父亲设的粥棚时碰见的那姑娘?”冯翊先是问道。
听到儿子难得正经说一回话,冯公主这才从恍惚中抽离自己,定了定神后看向冯翊,见他人坐得笔直,双眼发亮,眼中是尽是笑意。
冯公主再了解自己儿子不过——想让冯翊上心,跟让他收心一样难。这回太阳算是打西边出来,便好奇地问:“便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哑女?”
冯驸马想起那日险些被冯翊抢走的女子,蹙了蹙眉:“你意思是说…”
“是了,就是她!”冯翊眉眼眉尾扬起,“她那日同人一道出来给人治病去了——她不是什么太医署使婢,原就是太子妃的亲妹妹,你们说这巧不巧?”
冯驸马尚在沉思中,冯公主先接过了话。
“你不是说,那姑娘是个哑巴?”冯公主问道,“太子妃的妹妹怎么同太医署的人搅和在一起,还一同出了宫?谁家好好的姑娘这么不自重的?”
冯公主口气不善,一来因婆婆自古便习惯挑未来儿媳的刺,二来觉得哪怕姑娘模样再好、出身再高,可她是个哑巴,一个哑巴怎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这等女子做个妾已是抬举了她,听听刚刚冯翊用了个什么词儿——“娶”,纳妾和娶妻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什么哑巴,您怎么能这样说她?!”冯翊此时满脑子尽是李星仪,听母亲处处挑刺,昂起下巴道,“她不是哑巴,她好着呢!声音跟莺鸟似的,好听得紧!人也不是不自重的人,儿子觉得她这样身份愿意去粥棚为那些人瞧病,倒是个善心的姑娘。”
冯公主也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只说她一句不是,你这里倒有千百句等着。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样护着她,想来她能让你安分上一阵儿了。不过…娶妻和纳妾终有不同,这你得分清楚。”
冯驸马点头,温和道:“你母亲说得是。你想成家是好事,可也要慎重。娶妻是人生大事,门当户对不用多说,品行如何、是否贤惠也是重中之重。”
“你父亲说的是。”冯公主难得认同冯驸马一回,附和道,“你只看人年轻貌美,可家世、品行哪里不是要掂量的?”
冯翊不是傻子,他早知父母会有这么一番劝解,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她是太子妃的妹妹,太子妃虽说不是京中人,可李氏到底也出过不少簪缨。现在虽说没落些,可太子妃会委屈了她妹妹不成?且据说皇后如今也颇为看中那姑娘。”冯翊道,“至于人品…我打算日后多进宫,好打探打探她品行如何…”
冯驸马夫妻这才发现自己着了儿子的道。
“你都打算好了,还问我们做什么?”冯驸马也不生气,顺着儿子的话道,“不过说来我倒是见过她,先不说模样,就冲之前愿意去粥棚便能看出来是个有善心的。当日你母亲坐在车中,没有见到她,若是见了,也定然觉得那姑娘是个佳人。”
冯翊不管母亲耷拉了老长的脸,忙拜道:“父亲通透!”
“你父亲通透,我不讲理。”冯公主也笑,“你既喜欢,我便不会拦着。你早该成婚,我也早瞧上太子妃这妹子,只是上次入宫不得见,不知道她是何模样。既然你们父子看着不错,这些日子你便自己多打算。我也舍下这张老脸,求皇后和太子妃卖个面子。显阳殿那边若是愿意,八抬大轿将她请进门就是。”
冯翊是真高兴,直接跪下给父母结结实实地磕了两个头作谢。
三口难得有和和气气在一处的时候,然而回到家中时只见门仆婢跪了一地。
“怎么回事?”冯翊下车蹙眉道,“这还没过年,磕头做什么?还是说出了什么事儿?”
“如今的人可了不得啦!”门房哭哭啼啼道,“主子们外出,家里竟然遭贼了!公主房里的首饰头面和大人的藏品都被人抢走啦…您卧房里的金玉女也…”
冯翊俊脸一红,不等门房说完,上前便抽了他一巴掌。
“不就是少了些东西,值得你在这大呼小叫?!”他喝道,“家里的守卫都是吃白饭的?!”
这边冯驸马将冯公主扶下车,听后上前制止了冯翊,让人都起了。
“他们无辜,你何苦冲他们撒气?快要成婚的人,你这性子还是收敛些的好。”冯驸马又转头吩咐,“清点下公主居所少了什么,从库里补上。近来京内外有不少流民,你们不必报官,他们既偷到我这里,那便是走投无路,由他们去,日后府上多加些人手便是。”
今日碰上的事情不少,人也没有太多余力去处理别的事情。冯家本就豪富,也看不上这些被偷走的三瓜俩枣。冯翊心情不错,也不同他们计较,由着别人去忙,他自己却想离开。
冯公主见他又要走,命锦云拦住了他。
“刚在车上说得好听,想要娶妻成家,怎么这会儿又按捺不住了?”冯公主不悦道。
冯翊向来厚实的面皮上难得露出一丝赧然,他偏头说:“儿子想要进宫探望皇后舅母。”
这话一出,冯公主和冯驸马顿时知道了他的意思。
“探望皇后?”冯公主冷笑,“亏你编得出来!不就是着急想见太子妃那妹子?!”
冯公主抬头,见天边已经染了暮色,又劝说冯翊:“她既在皇后身边,你什么时候见不得,非要现在去?今日宴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想来她也受了惊,你过去不是添乱?”
如今的冯翊满心都是李星仪,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她,最好能揪着她的耳朵问她为什么这样怕他。
“我…只是想瞧瞧她。”冯翊不高兴地道,“我又不做什么,怎么会给人添乱?”
见妻子劝说不动,冯驸马却道:“你不如今日好好睡个觉,明日一早沐浴更衣打扮了再进宫。你现在一身汗尘,去了倒是唐突了她。”
经父亲这么一提醒,冯翊躁动的心这才平静下来。一边点头一边进了大门,心中还盘算着是不是自己今日打扮得不合那丫头心意,才让她这样排斥自己。
冯公主看着冯翊渐渐走远的背影,长舒一口气道:“难得他有困扰的时候,我前些日子进宫,未见那姑娘,也不知是什么人物,让差羽这样牵肠挂肚。”
冯驸马瞥了她一眼,似有深意地丢下一句话——
“公主还是不见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