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时进来看见她脸上未完全褪尽的瘀痕，还有眼下的乌青，顿时一怔。

她侧躺着，看起来已经累极了，呼吸平稳，没多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甚至没察觉到他进来。

他想起，前几天她回来也是这样，他穿过主卧走到阳台，一点也没惊动她。

裴颂时站在床边，灯光透过他的身形打下来，笼在唐歆身上，像是把她罩在怀里，无比的亲密。

有一个瞬间，他极认真地看着她，绵密的睫毛上翘，皮肤白得像牛奶一样，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突然，她咕哝了一声。

像是小孩吐奶泡一般，声音小到听不清，他低下头，唐歆又不说了。

唐歆心里记着事，即使半夜入睡，五点也还是醒了。

她没想到裴颂时会在客厅等她。

他身上一层白色家居服，宽松柔软，白得几乎发光，但他双膝上还扣着笔记本，一副处理公事的样子，但在客厅处理公事？

唐歆多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正打算搬了东西离开，身后一道低缓幽磁的声音喊住她。

“我今天没事，陪你一起吧。”

唐歆身形一顿。

她想拒绝，但裴颂时已经拿了钥匙起身，看见她落后，问她，“还不走？”

“来了。”

她原本打算去唐家一趟的，去拿祖母的衣物，没想到裴颂时临时送她，只能拜托他帮忙。

到了唐家，唐歆让裴颂时在外面待着，自己进去拿。

裴颂时眉心拧着，似有不满。

他盯着唐歆，眸光凛凛生寒。

“觉得我拿不出手?”

唐歆脚下一顿，她回身，无声地看裴颂时一眼，僵持中，很快败下阵来。

其实不过两三分钟的事，她是想，裴颂时向来看唐家不顺眼，送她来已经算是勉为其难，再让他进去未免不识抬举。

可她没想到，裴颂时会误会。

“你先等一下，我去按门铃。”

这是默认他一起进去的意思。

撂下这句，裴颂时已经下车，这时候天色尚早，还不到六点，天边阳光虽盛，空气却带点微冷。

唐歆摁了好几次门铃，里面都没人应。

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打给唐仲胤，她预料这个时间的唐仲胤十有八九不在家，所以接通就让他把大门打开。

可没想到，手机那端持续静默，等唐歆再叫唐仲胤，他已经亲自走出来。

倨傲的下巴高扬，不善地瞪过来，开口第一句就让唐歆冒火。

“怎么，那老太婆死了？你来替她办丧？我跟你说，要死就离远点，我是不会……”

话没说完，衣领就被唐歆掐住，一双满含恨意的赤红眼珠仿佛炸裂般怼在他面前，唐歆声音嘶哑，带着决绝摧毁的力度，就像她那只深深陷进唐仲胤脖颈皮肉的手。

“闭上你这张臭嘴，不想要，我可以找人给你割了。”

那双眸子里射出的狠戾和恨意，让唐仲胤一时没回神。

唐歆肩膀撞开他，也忘了身后看着这一幕的裴颂时。

唐仲胤看着她罗刹般的背影，紧张地吞了一口吐沫，蓦然听见有人在喊他，“祖母生病，岳父在家休息，有做噩梦吗？”

唐仲胤心脏陡然跳了下，额角冒出一串冷汗。

这声音，森冷又夹枪带棒，让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怎么能想到一大早裴颂时会跟过来？而且唐歆那臭丫头不是说他们感情不和？上次还骂他不要总麻烦裴颂时。

“可我刚刚怎么听岳父似乎是在辱骂祖母？而且是故意晚开门的？”

“没，你听错了，”唐仲胤感觉大清早的，自己背后都要湿透了，他拼命为自己辩解，“小歆刚刚按门铃，我是没听见，一听见，我就出来……”

他话没说完，里面就传来一阵刺耳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是带着嘶吼和怨忿的吵骂声。

那一刻，唐仲胤右眼皮重重一跳，自己软成了软脚虾，他还要说什么，却见身侧一道人影迅速冲了进去。

楼上，唐歆看着祖母的房间，俏脸因激动和愤怒变得通红，一米七的的女人跪在她身侧，一头漂亮的卷发被她拽在手里。

那张明艳的脸蛋也痛到扭曲。

“是你把我祖母的房间弄成这样的？”

唐歆上一次动怒，和人打架，还是和月苑里那些擅自处理掉她绣稿的佣人，这次和唐仲胤的情妇，她也没有丝毫手软。

祖母的房间，原本放在窗边的轮椅，整体骨架完全被破坏，一进来，唐歆就发现床上的被褥一片脏污，显然是很久没被打扫过，祖母的珠宝首饰盒，也被拆开。

唐歆想收拾些祖母的衣服，打开柜子，才发现衣服也被剪了个稀碎，那些长裤，裤裆处都被剪烂，她知道这是在讽刺祖母瘫痪。

她当即气得出去要找唐仲胤算账。

迎面却出来一个穿真丝睡衣衣衫不整的女人。

她慵懒地打着哈欠，看见她就得意地托着下巴晃了晃手腕，腕上一只祖母绿的翡翠镯子，手指上还簪着一只金戒指，只不过女人手指很细，那戒指戒环很大，一点都不适合她，被她卡在指根还是松松垮垮。

血液在血管里急流，发出刺耳的桀桀声，好像火焰把她的瞳孔都烧着了。

一米六出头的唐歆冲出去，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女人还击，骂唐歆是个疯子，唐歆充耳不闻，脸上被她拍到也没撒手，拖着她就进了祖母屋。

女人穿着超短裙，被唐歆薅住头发，只能半跪在地上，听着头顶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这些都是不是你干的？”

唐歆指着床上地下那片狼藉，不住摇头。

“不是，是……唐仲胤让我干的……”

裴颂时冲到二楼唐歆祖母房间门后，刚好撞见这幕，看见屋子里的摆设和女人的解释，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岳父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仲胤此时就站在楼梯口，短短几步路他就好像已经走不动了，出了一身汗。

他所有要解释的话都堵在喉管里，眼神慌乱不已。

“都是你干的？”

谁也没留意到，唐歆甩开女人头发，箭一般冲出去，把唐仲胤推到栏杆处，身后就是楼梯，唐仲胤后怕地往后看了眼，腿早就软了。

“小歆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我。”

“你说实话，我就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