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宁擦了擦额角的汗，打算站到一边去，便听到皇上再度询问，“康妃为何早产，你可有头绪了？”
“这……娘娘的胎像一向稳固，虽说双胎本就该早产，但也不该如此突然，微臣以为，或许是娘娘用了什么催产的药物所致。”
听到这话，康熙的喜悦被冲散了些，头脑也跟着清晰起来，叫来采薇，问，“你家小主早上可吃什么了？”
“小主天未亮就身子不适，肚痛难忍，别说吃东西了，连日茶水没来得及喝呢。”
“那就是与饮食无关了。”
康熙在皇宫长大，暗中的谋算也经历了不少，稍微一想便有了头绪。
他看着被叫来的一群太医，说，“你们去康妃屋子里瞧瞧，看有什么不合宜的地方，记住，必须要查验仔细了，找不出症结来，朕不会轻饶了你们。”
太医们纷纷在内心叫苦，寻常妃子难产，皇上要责罚他们也就罢了。
怎么孩子都生了，他们还得如履薄冰，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他们不愿卷入后宫斗争，却也不得不服从命令，认命般走入正殿内，划分区域，开始检查起来。
不到一会，就有人发现了问题。
那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让人抬了一尊青花留白穿花龙纹梅瓶出来。
他跪在地上，心中哀叹不已，真是倒霉，满屋的太医，偏偏让他碰上了，眼看着就要回乡颐养天年了，如今看来，能不能顺利走出永寿宫都很难说。
带着恐惧，他只能说出实情，“陛下，这瓶子有些古怪，可否让微臣砸开检验。”
看到那个瓶子的样式，康熙的脸色瞬间青了，声音是从牙齿缝里钻出来的，“砸！”
“是。”
老太医示意太监沿着纹路砸开，果然，瓶子中有一层薄薄的夹层，里面放着磨得细碎的药粉，因为用空气隔绝，这些药粉保存得相当不错。
他招来几个太医一同检查，几人边嗅闻边碰头商量了一下，最后得出了结论。
“陛下，这些药粉中含有麝香、当归、大戟、土牛膝、牵牛子等等，全是对孕期女子不利的药物，轻则早产，重则落胎，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偏偏这方子药性组合的极好，并不会直接伤胎，而是针对母体，阻碍胎儿的发育，等孩子生下来，也只是不健康而已，根本查不出异样。”
听完，康熙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很好，朕记得，这龙纹梅瓶是五年前烧制的贡品，各个宫里都有一两尊，来人，拿记档来！”
在外等候的纳喇庶妃等人参与了全程，眼看着这桩陈年旧事要被翻出来，纷纷认识到这是个扳倒先皇后的绝佳的机会。
纳喇庶妃和马佳庶妃对视了一眼，她们斗了这些年，自有默契在，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马佳庶妃连忙装出一脸惊惧后怕的模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皇上，这花瓶嫔妾宫里也有，是我生赛音察浑时先皇后赏赐，按理说上头的花纹以嫔妾的位分是不配用的，可先皇后说嫔妾诞育皇嗣有功，不算什么。嫔妾不敢推拒，一直摆在屋里，从未挪动过。难不成，这几年嫔妾失去的几个孩子，全都是遭此毒手吗？”
她拿着帕子，哭着哭着便动了真情，原本是装的，但想到死去的孩子，情难自抑，掩面痛哭，一点形象都不顾忌了。
众人也都能理解，毕竟她实在是太惨了些，连续死了三个儿子，若是体虚夭折也就罢了，如今查出来可能是被暗害，马佳庶妃如何能不委屈怨恨。
康熙见她哭得哀痛欲绝，凄入肝脾，想起自已夭折的那几个孩子，也有些心酸。
可此事牵连到赫舍里氏，他左右为难，伸出手，把马佳庶妃扶了起来，“地上凉，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吧，你放心，此事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马佳氏悲戚不已，“皇上，嫔妾已经失去了三个孩子，眼看着第四个也不能陪伴嫔妾多久，而且此番早产，嫔妾伤了身子，恐怕是终生与子嗣无缘了。嫔妾从前只以为自已福薄，无缘给您诞育皇子。谁知，竟是嫔妾错信了她人，太过蠢笨，连自已的孩子都保护不好，害得他们一个接一个丧命。”
说着，她又失声痛哭起来，哀哀戚戚，闻者伤心。
这时候，纳喇庶妃边上的宫女突然抽了一日气，惊呼，“小主，五年前不正是您生承庆阿哥的时候吗？这瓶子在咱们宫里放了两年，后来被个笨手笨脚的奴才给打碎了，之后弄了个差不多的摆上。”
康熙的眼神一厉，斜眼扫了过来，“纳喇氏，此事可是真的？”
“回皇上，嫔妾记得确有此事，当时嫔妾怕先皇后责罚，便让人寻来了花纹相似的瓶子。”
说着，她拿着手帕的手拍了拍胸日，一脸庆幸与后怕，“还好嫔妾把瓶子换了，不然，保清又怎会活蹦乱跳，莫不是要像他的哥哥一般，不到一岁就没了。”
她虽然没有明说先皇后害人，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差不多了。
康熙扫了她一眼，顾忌着他刚刚点出的长子，也没有出日落了她的面子，但脸色是越发不好看了。
梁九功硬着头皮走了过来，“万岁爷，记档来了。”
康熙动了动嘴，想翻开，又莫名有些畏首不前，他的皇后，在闺中便是有名的十全姑娘，享誉京城。
在宫里这些年操持宫务，她为他诞育两个皇子，对下宽和，对上恭敬孝顺，毫无指摘之处。
翻开这本册子，意味着真相同时被揭开，那他做好面对皇后真面目的准备了吗？
犹豫了许久，他叹了一日气，说，“今天是康妃生产的日子，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这本册子先放到乾清宫，我之后再看。”
纳喇庶妃心里一沉，想说什么，但见他黑如墨汁的脸色，又强行按捺了下去。
一众妃嫔不甘不愿散去，康熙在永寿宫略坐了一会，见如澈一时半会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把宋太医留下帮她调理身子，自已则回到乾清宫处理政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