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祁遇的到来,今天的例会气氛十分严肃。陈方达尤为认真,无论是项目的客户反馈,还是回款情况,他都问得十分仔细。
祁遇身为新注资的大股东,始终沉默地坐在主位上。倒是桑怡对大家的汇报内容十分感兴趣,还从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时不时地记上两笔。
汇报按序进行,很快排到了简新筠。她的岗位是商务经理,日常工作就是与不同的甲方沟通,接需求,签单,完成项目后提交报告,再追着甲方付款。
时近年底,简新筠手中的不少年框即将到期,她又接了一些双旦营销的项目。工作纷乱庞杂,可她的汇报却非常清晰,先是按照时间顺序,把项目分了轻重缓急,又着重说了陈方达最关心的回款进度和新客户开发情况。
短短十几分钟,简新筠成了会议室里最引人瞩目的存在。陈方达破天荒地没有提问,甚至在她结束的时候鼓起了掌。
“大家都看看。虽然新筠进联众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全方位地展示了什么叫专业、负责、有能力!”陈方达满脸的赞赏之色,“商务部的各位同仁,都要向她学习。”
简新筠微微笑着,装出一副谦虚的神色,心里却在想,今年的部门评级,第一名必须是她的。
*
例会结束后,祁遇还要参观公司。陈方达特别挑了几个业务骨干跟着,简新筠自然在列。
但这种 company tour,一向由行政部主导,简新筠无心去抢乔然的风头,只握着手机跟着队伍的最后。
她拖着脚步,眼神却总是若有似无地从祁遇和桑怡身上扫过。
他为什么要投资联众?怎么从来没和她提过?
桑怡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桑怡看起来年纪很小,虽然穿着成套的名牌套装,但眼睛一直像小鹿似的四处张望,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祁遇也十分关注她,他的耳朵看似在听陈方达说话,目光却总是落在桑怡身上。
简新筠看着,突然觉得心躁口渴。她决定偷偷离队,去拿瓶水喝。
茶水间就在楼梯边上,她估摸着大部队还要一会儿才去二楼,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绕了个圈,率先往那个方向走去。
只可惜她还没走进茶水间,就听见了自己的八卦——
“你们看到简新筠刚才那副德行了没有?”有个女同事的语气很是讥诮,“一板一眼的,还真把自己当业务精英了。”
有人附和道:“我听说那个祁总是某个私募基金的副总裁,身价不低的,简新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 giao!”第三人显然很激动,“人家女朋友就坐在旁边,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老陈也真有意思——还让咱们向她学习。”最先挑起话题的那个人,越说越起劲儿,“传言都说简新筠是因为泄露了客户的商业信息,导致客户上市失败,这才被唯信开除的。我要向她学习什么?学她心术不正、不负责任吗?”
……
好事者你一言我一语的,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简新筠渴得不行,此刻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简老师,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就在简新筠进退两难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祁遇的声音。她吓了一跳,闻声回头,就见大部队已经走到了楼梯旁。
茶水间里的八卦声顿时就停了。
简新筠没料到祁遇会这么叫她,一时愣住了,又听陈方达抢白道:“简老师?什么简老师?”
他问着,神色吃惊地看向祁遇,“祁总,你和新筠认识吗?”
祁遇点点头,提高音量道:“认识。”
“真认识呀。”这次出声的是桑怡,她几个快步走到简新筠和祁遇中间,好奇地问道,“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在唯信工作过几个月,有幸和简老师在一个组。”
祁遇回得言简意赅,却还是引起了嘈嘈切切的讨论——祁遇不是私募基金的副总裁吗?他怎么会去唯信上班?又怎么会认简新筠当“老师”?
他们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啊。
讨论声越来越大,简新筠忍着心中的一口气,解释道:“祁总下基层体验生活,我当过他一段时间的 partner,难为祁总还记得。”
许多公司都有这种“partner”制度——为了帮助刚入职的新员工快速了解业务,公司会为其指派一个老员工当“partner”,有的公司也叫“师父”。无论新员工遇上什么问题,都可以找“partner”或“师父”帮忙。
“哦哦,体验生活啊——祁总是那时候就对营销行业感兴趣了吧?”陈方达听懂了,即刻接过话茬,对着祁遇又是一顿吹捧,“是为了做调研才去唯信的?您这样事必躬亲,难怪生意越做越好。”
祁遇笑了笑,高深莫测地看了眼简新筠,只道:“嗯,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多亏了简老师带我。”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祁遇把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陈方达心领神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新筠的工作能力确实不错,联众以后还要靠她挑大梁。”
说罢,又引导祁遇往楼上走,“祁总,二楼就是我们的直播间了,上去看看?”
“好。”祁遇答应着,跟上了陈方达的脚步。
简新筠目送大部队乌泱泱地上了二楼,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转身进了茶水间。
方才那些说她八卦的同事,此刻都背对着她。简新筠不以为意,径直拉开冷饮柜的门,拿了瓶矿泉水。
“竹子姐,喝常温的吧。这天太冷了,喝凉的对胃不好。”
有人给简新筠递过来一瓶常温的矿泉水,听声音,正是说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位。
“好啊,谢谢你。”简新筠满脸和煦,一把接过。
*
祁遇和桑怡在联众逛了一圈后便离开了,陈方达亲自送他们出门。
简新筠坐在一楼的工位,隔着落地窗往外看,只见桑怡先上了车,祁遇与陈方达站在车前抽烟。
祁遇宽肩窄腰,夹烟的手纤细修长,白净的脸上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浑身散发着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可简新筠永远记得自己在唯信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看不出牌子的蓝色衬衫和灰色西裤,穿在他身上依旧很显身材。那时的他爱戴黑框眼镜,头发搭在前额,整个人显得温和多了。
他的工位就在她的隔壁,HR 把他领过来,简新筠闻声抬头,他率先打了招呼:“你好,我叫齐遇。”
他笑了笑,神情还有些害羞,“整齐的齐,遇见的遇。”
这前前后后,也就隔了一年的时间。祁遇与齐遇不过一字之差,气质却判若两人。
许是她看得久了,祁遇的目光也飘了过来,隔着几十米,与她对视了一眼。
但只一秒,便移开了。
简新筠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乔然发来的微信:竹子,原来你和神秘老板有交情啊,那我以后更要抱紧你的大腿了。
她说完,又附上一个“请大佬喝冰阔乐”的表情包。
简新筠心情复杂,回了个“好说好说”的表情包,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一天的工作。
周一的工作沉重又冗杂。上午,简新筠先是拉着网红、策划与品牌方开了几个电话会,中午胡乱吃了个三明治,下午再到财务部给合同盖章。
把合同快递出去后,她连水都顾不上喝,又开始写 PPT。当她合上电脑,再抬头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她环视四周,发现公司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拜祁遇所赐,今天全公司对她的态度都极其友好,就连财务部那些总是拿鼻孔看人的同事,都没在盖章流程ᴶˢᴳ上为难她。
可这又有什么用?她不还是整个联众最晚下班的那个人。
哎,她什么时候才能告别这种呕心沥血,把大把时光全奉献给资本家的生活?
简新筠身心俱疲,又饥肠辘辘,下意识地想点个外卖,但看了眼接近十块的配送费,便放弃了。
算了,家里还有挂面,她还是回家煮面吃吧。
这么想着,她穿好大衣,正准备下班。可就在起身的一刹那,她愣住了。
她今天穿了双黑色的浅口高跟鞋,最耀眼的就是鞋面上的那两个镶钻方扣。而此时,右脚上的那个方扣已然不见。
这鞋若是从专柜买,大概要花个一万五、六,可简新筠这双是她在“海鲜市场”上淘的高仿,价值五百五十块。
但高仿也花了她五百五十块,更别提从此只剩一只脚的方扣形单影只,像极了某个不吉利的隐喻,让简新筠的心情直接跌落谷底。
她快速地在公司里找了起来,可她楼上楼下地跑了个遍,愣是没看到镶钻方扣的半块影子。
或许在她赶去买花的路上,方扣就已经掉了。
简新筠沮丧极了,但别无他法,只能背包回家。而当途径开例会的大会议室时,她再次停下了脚步。
那两束她奔波许久才买到的花束,此刻正静静地立在会议桌的一角。
其中一束没放稳,歪在另一束身上。乍一看,很像桑怡挽着祁遇的模样。
简新筠看着,心中生起一股愤愤不平来——这两束花的价格加起来快要五千块了。她为了买花,甚至丢了鞋子上的方扣,可收花的人却不珍惜,只把它们随意地丢在了角落里。
简新筠目光幽深地走进会议室,捧起其中一束,拍了张自拍照。
她把这张自拍照发到了朋友圈,屏蔽了祁遇、花店经理与联众的同事,再配上文案:今天收到的鲜花,很美很开心。
接着,她又给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拍了张照,发了条仅祁遇和联众同事可见的朋友圈,配文道:为了给贵客买花,钻石方扣都跑掉了。
确定这两条朋友圈都发送成功后,她才把手机收进大衣口袋,去赶末班地铁。
*
等简新筠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朋友圈里已经积攒了不少留言。
多数都是给她的自拍照点赞的,还有人评论道:这牌子的花可不便宜。这是哪个追求者?这么浪漫!
简新筠看着,心情好了不少。她一边划着手机,一边在包里翻钥匙,发现那条和高跟鞋有关的朋友圈只有陈方达点了赞。
她挑了挑眉,正要开门,房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简新筠怔愣地抬头,就见祁遇站在玄关处,低头看着她。
“怎么这么晚?今天又加班?”
简新筠回过神来,答非所问道:“今天是周一。”
她与祁遇的约定,是每周末见面。有时他们工作忙,周末也未必见得上。
而今天是周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祁遇的脸隐没在灯光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表情。他对简新筠耸了耸肩,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抱了进来。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小臂微抬,将她放在了玄关的五斗柜上。柜身狭窄,简新筠只能抬腿缠住他的腰身,才能防止自己跌下去。
祁遇从胸腔深处憋出一声轻笑,顺势捉住她的唇,重重地吻下去。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他趁着换气,轻啄她的下嘴唇问道:“今天桑怡追着我问了好几遍了——我和你是哪种 partner?”
简新筠气息不稳,气喘吁吁地回道:“Sex partners 咯……还能是哪种 part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