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看完了。”离若舟一字一句，生怕钱大夫眼不明耳不清，听不准确。
钱大夫走过来，看着眼前一堆乱书不可置信。
“你……把这些都看完了？”
“嗯。”
“丫头，我知道你记性好。上次你在这里看的那本书，是我拿给小丸子看的启蒙药书，文辞简单。可如今你面前的这些都是上古典籍，就算是日夜挑灯，每本没有一两个月，是吃不透的，有些医者终其一生，都还在翻阅。医术可是救命之术啊，容不得半点马虎。”
钱大夫言辞凿ʝʂɠ凿，语重心长。
“真看完了。”离若舟解释道。
钱大夫愣了愣，看向擦拭柜台的男子。“把那几个药包拆开，拿过来给她看看。”
男子拿起刚刚钱大夫包好的几包药，凑过来拆开，一包包放到离若舟面前。
考我是吧……离若舟立马明白了钱大夫的意思。那药包里面多种药材混杂，其中不乏一些不常见的药。
钱大夫指着其中一味，看向离若舟。
“营蒲，味辛温，主风寒湿痹，咳逆上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久服轻身。”
钱大夫眼神动了动，又指着另一味药材。
“防葵，味辛寒。主疝瘕，肠泄，癫痫，惊邪。久服坚骨髓，益气轻身。”
钱大夫转头打量了离若舟几眼，似乎又不信邪地站起，拿着刚刚自己写的药方走过来。
离若舟接过药方看了看，“哦，这是我刚刚在书里看到的‘热寒方’嘛，不过你多加了一味调理肠胃的药，想必这位病人肠胃不好。”
“这……”钱大夫一时石化。他不得不承认，离若舟说的都是对的。
方才那个药方是给镇上一位老头子服用的，所以方子也被钱大夫调得温和了些。
书上的方子可以借鉴，但需因人而异。看样子离若舟不仅能记下方子，还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
钱大夫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看向一旁的男子。那位温和的少年此刻脸上同样充满了离奇和惊骇之色，仿佛也不可置信。
“爷爷，仙女姐姐是真的会背了，不像之前爷爷考小丸子，我其实不会背，故意撒谎……”小丸子说着，忽然一捂嘴，随即跑到离若舟的身后躲起来。
可这个时候，钱大夫哪有心思追究小丸子的事，他又飞快进入里屋，不知做什么去了。
离若舟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向一旁的男子。“喂，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这个问题我和爷爷都问过他了，这位哥哥好像没有名字。”小丸子不忘在任何时候接离若舟的话。
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离若舟看着不动声色的男子，也不知他是脑子坏了，还是不会说话。
“要不，你把名字写下来？不能以后叫你‘喂’吧。”离若舟一指桌上的纸笔。
男子看了一眼纸笔，微微垂眸，没有动。
离若舟环顾四周，眼珠子动了动。“丸子，今天什么日子？”
小丸子一歪头，掰起手指头数了数。“六月初九。”
“那以后，我们就叫你初九吧？这个名字你喜不喜欢？”离若舟笑着看他，微红的双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男子点头，眉眼微微舒展，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初九哥哥。”小丸子拍起了手。
钱大夫抱着几本小册子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
什么初九，怎么他刚刚进去了一会儿，这三人看着就不太对劲了呢？
“爷爷爷爷，这位大哥哥有名字了，他叫初九。”小丸子扯着钱大夫的袖子。
钱大夫皱了皱眉，取名怎可如此随意！
下一瞬，他看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的小丸子，又释然了。
自己当初给这个小不丁取名的时候，还不是看他喜欢吃肉丸子，就随口叫了出来。自己哪有立场嘲笑人家小丫头呢？
“行。”钱大夫终于在反思中表达了对“初九”的赞同。他将手里的小册子递到离若舟面前，“你再看看这些。”
看着钱大夫认真的样子，离若舟伸手的动作也郑重起来。她翻了翻，只见册子内是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笔迹，有病人姓名，年纪，发病症状，药方，用药反应，甚至是每个疗程的效果都写得十分详细。
每个病人的记录至少也有两三页，离若舟初步估算了下，这一摞估计是上百个病人的记录。
“这只是小半年的存货，它们与典籍不同，得因人而异，不可粗看。等你消化了这些，我再把往年的给你。”
离若舟看着钱大夫一笔一划写下的这些记录，心绪有些复杂。钱大夫对患者的诊治，绝不仅仅停留在问诊和开药这些环节。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独自花了许多精力。
若非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他是断断做不到这样的。
学医……离若舟暗暗想着，不觉神思已然远去。
“丫头？你该不会不想学了吧！”钱大夫的声音十分紧张。
离若舟回神，将那叠册子放在一旁。“没有啊，我放着慢慢看。”
“好！”钱大夫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看着那叠册子，眼眶竟有些微红。“没想到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能找到你这般衣钵传人，真是老天开眼呐！”
嗯？衣钵传人？离若舟一愣。
她不是过来学医的吗？怎么就成了衣钵传人了？想来这扶桑镇只有一家医馆，钱大夫如此高龄，日后老去，扶桑镇不就成了无医之地了么？
这钱大夫，还真是妙手仁心。
“初九啊，你看着她，不许她偷懒。”钱大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得意。
离若舟正为仁德的钱大夫感怀时，忽然听见了这么一句，她忽然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爷爷，我也可以陪仙女姐姐。”小丸子将手举得老高。
“上面的字你都认不完，就别捣乱了。”钱大夫说着，就将小丸子提溜到了一旁。
初九将一杯温茶递到离若舟面前，随后在她面前不远处端端正正坐下。
“你还真盯着我啊？”离若舟惊叹这家伙如此听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几天前我还在给你喂药，没想到今天你就可以给我倒茶了。”
初九轻轻弯了弯唇角，又将空了半盏的杯子续上了。
离若舟认真翻看着册子，这次她明显放缓了速度，一页一页看着。
她的双腿在椅子上轻轻晃着，整个人看着十分放松。她每次一伸手，茶盏里都有大半杯温度适宜的茶水。
这一过，就是大半日。
直到黄昏时分，离若舟正准备起身回家，忽然听到门口一阵急促且虚弱的叫喊。
“钱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