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他浑身一颤，却没有停止另一只腿埋进。

他慢慢坐下，任由冰冷的水浸没他温热的身躯。

血液一点点跟着他的心冷却下去。

季司贤抬眸，看向掌心中的水果刀。

一抹寒光在他眸底闪过，然而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怯意。

利刃割开皮肤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鲜红的血从那长长的口子中流出，又被清澈的水冲淡，然后新的血液继续源源不断。

沉重的血红色也染红了季司贤的眸色。

此刻的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他的身体，他的心脏，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再也感受不到那蚀骨的痛了。

意识渐渐抽离。

合上双眼之前，季司贤在心里忏悔。

慕雪娅，终究是我辜负了你。

若是有来世……

若是有来世，请让我赎罪。

车子在金楠高中的校门口停下。

副驾驶位上的女人转头看向后座上的少年，再一次耐心叮嘱道：“敬怀，在新学校一定要和老师同学们相处好关系，听见了吗？”

季司贤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点了点头：“听见了，妈。”

段母笑笑，打开门走下车，季司贤跟着她往学校里走。

路上，她又说：“校长听说你在之前的学校是学生会的，破例让你进入金楠高中的学生会，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季司贤顿了顿，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

进入学生会仿佛成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一路走上五楼，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除了各班级老师的讲课声，再无其他。

段母敲了敲校长室的门，里面传来个深沉的声音：“进来。”

“校长你好。”段母推门而进，满面笑容。

“是季司贤的母亲对吧。”校长站起身迎接，和蔼地打量了下季司贤。

季司贤在之前的学校成绩很好，很可能成为明年高考的状元，要不是段父段母因为工作的原因搬家，这个荣誉也没可能落到金楠高中来。

校长对段母再三保证：“您放心，我已经安排季司贤进入理科重点班，绝对不会耽误他的学习。”

段母自然满意：“那我就把他交给您了校长，还麻烦您费心了。”

一番寒暄过后，段母离开，校长将季司贤送到了高三理科重点班的门口。

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接受了同班同学探究的目光之后，季司贤坐在座位上，终于觉得世界清静下来。

可才清静没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坐在季司贤前面的两个女生目光熠熠地回过头来跟他说话：“听说你成绩很好，是真的吗？”

季司贤低低应了声，面色冷淡。

两个女生讨了个没趣，对视一眼，没再聊什么，重新转过身了。

再上课已经是上午的第二节课，英语课。

英语老师瞧到新面孔，笑着喊季司贤起身：“早就听说咱们班要来一个尖子生，这位新同学，不如给大家念一段课文怎么样？”

季司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起课本随便翻开一页，目阅十行地扫了几眼，竟就放下课本，将那一段完整地背了出来。

并且，他用了纯正的英式口音。

同学们瞠目结舌，个个都睁大了眼张开嘴，满眼惊讶。

尤其是坐在他前面的那两个女生，本来还以为季司贤是个自负却没什么真本事的，没想到竟不是浪得虚名。

英语老师满意地笑了笑，让他坐下，转而对其他人说：“看来你们接下来的一年压力将会很大了。”

被夸的季司贤置若罔闻，脸上没有半点骄傲，更没有对其他人的不屑。

仿佛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季司贤靠窗坐，他百般无赖地看向窗外，思绪渐渐出神。

对前世是外交官的他来说，背一段高中课文当然是小菜一碟。

是的，没错，前世。

从六岁对外部一切有了认知和记忆的季司贤，突然发现自己总是梦到很多奇怪的画面。

比如说，他有一个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笑起来，如阳光般灿烂。

又比如说，他替这个青梅受罚，在家里的客厅中足足跪了一整夜。

随着年纪的增长，季司贤梦到的内容越来越多，像是看着关于一个人一生的电影。

直到十六岁那年，他梦见了，那个女人的死去。

季司贤当晚头疼得在地上打了一晚上滚。

终于想起，他曾经，或者说是他前世。

他深爱着一个人却不自知，直到那人的逝去，他才恍然。

而她的名字，叫慕雪娅。

季司贤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里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他的前世。

他在前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慕雪娅的深爱，愧疚和悔恨双重折磨之下，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这一世的他，命运与前世截然不同。

他的身边没有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慕雪娅。

记起一切季司贤四处寻找慕雪娅，却始终无果。

他不禁想，就算他转世重生，可能慕雪娅并没有。

十八岁这年，季司贤因为父母工作迁移的原因，不得已离开，来到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新的环境。

寻找慕雪娅，似乎也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结束一天的课程，季司贤独自骑车回家。

刚跨上自行车，身边突然跑过一个人，带起了一阵风。

季司贤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却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香。

这熟悉的香味让他一瞬怔愣在原地。

他记得的，前世的慕雪娅，最喜欢的就是茉莉。

季司贤一只脚撑在地上，转头去寻，眼前却已经空无一人。

他凝视了半晌，失望地收回视线。

或许只是巧合，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慕雪娅喜欢茉莉花。

压下心里一瞬划过的刺痛，季司贤敛下眼帘，骑着车子回到了家。

推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

这种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刚开始季司贤是不习惯的，因为他总觉得身边应该有慕雪娅的陪伴。

但最终还是习惯了下来。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