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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玄弈表情霎时微妙,动了动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他道了声告辞,脚步有些滞涩地走出了公主府大门,跪了一夜的两条腿酸痛胀涩,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倒也不会吃不消,眼下能让长公主消了气,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

新收的侍君?

楚玄弈拧眉。

这个少年既然他没有见过,那么长公主又是从何处认识的此人?

难道又是谁家庶子?

楚玄弈在脑子里思索着这个少年可能的身份,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会是谁家的,而且他姓楚?

如果是西齐帝都人士,那只能是皇族子弟,这个范围就更小了,他这个荣王府世子不可能没见过才是,况且长公主也不可能糊涂到把宗室子弟收来当男宠。

楚玄弈压下心头情绪,最后看了眼长公主府大门,转身上了自己的马,策马离开。

楚陵川随着长公主府的吴嬷嬷抵达西院,行过一座拱桥,看到了回廊中或坐或站,或倚靠着扶栏的几个男子,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红衣少年。

楚陵川目光停落,那一袭红衣当成是夺目耀眼,让人想忽视都难。

湖面上波光粼粼,曲折的回廊连着花厅,空气中萦绕着清冽花香之气,廊下公子无双,闲看湖中锦鲤嬉戏,闲时手谈一局,悠然自得,疏懒惬意。

楚陵川表情有些微妙,说不出是感叹还是羡慕,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公子,有人可以凭借几分姿色悠然隐居如此桃源圣地,有人却要满天下奔波,处理各地钱庄和马场生意,忙得脚不沾地。

唉。

同人不同命。

随着吴嬷嬷走进花厅,楚陵川瞬间迎上了四双投过来的眼睛。

“来新人了?”红衣少年第一站起身,迎上眉目俊秀的楚陵川,眼神微亮,“你叫什么名字?长公主殿下的新宠?”

楚陵川笑得温雅无害:“在下楚陵川,即日开始将跟各位一同住在西院,请多多指教。”

“楚陵川?”齐陵斜倚着栏杆,一袭白衣胜雪,纯净不染尘埃,“皇族宗室公子?”

“怎么可能?”温湛缓缓摇头轻笑,“殿下再糊涂,也不可能把宗室公子弄进来当侍君。”况且他家殿下现在可一点都不糊涂。

说的也是。

齐陵点头:“所以你应该不是西齐人士。”

“不管是不是西齐人士,既然入了长公主殿下这后院,就得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一身云袍的沈重锦淡淡开口,“吴嬷嬷有没有教他该如何拜见兄长?”

吴嬷嬷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楚陵川:“公子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们四人说,或者直接找我也行,我手里还有一些别的活,暂时先告退了。”

楚陵川点头:“请便。”

“皇帝后宫里都有姐姐妹妹的称呼,我们是不是也弄个哥哥弟弟?”红羽兴奋地开口,“如果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我应该算是哥哥了吧?咳,那个……小川川,你以后乖一点,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川川?

楚陵川看着眼前这个分明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的少年,笑容有片刻的龟裂,随即恢复从容淡定。

“楚陵川……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齐陵托着下巴,细细思索回想,“让我想想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楚陵川声音温和悦耳,像天籁之音:“公主殿下的后院好和谐,在下预料之中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好像都不存在。”

“争风吃醋?”温湛偏头淡笑,“你面前这个红衣的家伙最近正在想办法争宠,可惜有点出师不利,如果你也打算争宠,我觉得你们俩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对策,看看该如何投公主之所好。”


第92章 金大腿

楚陵川看向红羽。

“怎么?”红羽扬眉,不服地看向温湛,“你是担心我争得殿下的宠爱之后,地位凌驾于你之上?”

温湛失笑:“一个侍君你想要什么地位?封你个娘娘做做?”

红羽气结:“你才是娘娘。”

楚陵川礼貌地开口:“不知谁可以带我去住处安顿?”

“红羽。”齐陵开口,“你带楚公子去。”

红羽皱眉:“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年纪最小。”

“年纪小怎么了?”红羽皱眉,显然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满,“年纪小不是应该受到保护吗?为什么每次跑腿都是我?”

“天气越来越热了,夏季衣裳每天都得换新的。”沈重锦不疾不徐地看着他,“你若是想继续穿美美的新衣服,就别那么抱怨,否则我让你跟殿下身边的扶苍影卫一样,天天一身黑色劲衣,看你还怎么去殿下面前争宠。”

红羽脸色微变,恨恨地看着看他:“你真是个狡诈的狐狸。”

他懒得跟他一般计较。

沈重锦坦然受下:“多谢夸奖。”

红羽撇了撇嘴,转头看向楚陵川,“楚公子请。”

楚陵川温和地道了声谢,跟其他三人颔首告辞,便转身跟红羽一起离开了。

花厅里三人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齐陵道:“你们怎么看?”

“楚姓?”沈重锦摸了摸下巴,“除了我们四人之外,能堂而皇之地踏进长公主府后院,一定是殿下信任的人。”

“他以后会跟我们一起住在西院,然而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今日没带任何行李过来?”温湛淡笑,“这说明什么?”

齐陵挑眉:“说明他晚上不洗澡,不换衣服?”

温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说明他可以自由出入公主府,并且在西齐皇城一定还有其他住处。”沈重锦拧眉,“由此可见,他来历不凡。”

一个冠着西齐皇姓的少年——即便他不是西齐皇族人,这个姓氏也是极为惹眼的。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冠着这个姓氏来到西齐帝都,自由出入长公主府……

脑子里灵光一闪,沈重锦惊得直起身子:“我知道他是谁了!”

空气一静。

温湛和齐陵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他。

“怪不得你方才说这个名字耳熟。”沈重锦抬手扶额,深深地吸了口气,“的确耳熟,不熟都不行。”

齐陵沉默片刻:“自己人?”

沈重锦点头:“九州大陆名号最大的红顶商人姓楚,生意势力遍布天下,涉及到的产业多而繁杂,便是铁器、战马、兵器这些直接关乎到各国朝堂战争方面的生意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温湛听他说完,缓缓摇头:“我不认识。”

“你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自然不会认识。”齐陵瞥他一眼,“不过我虽听说过,却也只是闻其名而素未谋面,没见过他本人。”

沈重锦点头:“刚才这位就是楚家主膝下唯一的儿子。”

温湛默了默,语气微妙:“刚才你们说什么来着?拜见兄长的规矩?谁是兄长?谁是弟弟?”

“楚陵川是兄长。”沈重锦叹了口气,斜倚扶栏,“这可是条金大腿啊,镶金镶玉的大腿,一定得抱紧了。”

“故圣人云,”齐陵从腰间抽出一柄扇子,刷地甩开折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齐某是个有气节有骨气的大丈夫。”

温湛道:“读书人不能为五斗米折腰。”

“现在让你折腰的可不是五斗米。”沈重锦嗤笑,“那是富可敌国的金山银山。”

言之有理。

所以这大腿到底是抱还是不抱?


第93章 母子

夜色沉沉,御乾宫里灯火通明。

“皇上。”陈海走进殿内,躬身禀报,“仁寿宫来人传了消息,说太后娘娘凤体欠安,皇上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皇帝陛下坐在龙案后批奏折,闻言淡道:“召太医瞧了没?”

“已经瞧过了。”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情绪不稳,郁结于心,气不顺……”陈海声音越来越小,低眉垂眼,“其实原因皇上也知道的,不管怎么说,还是过去看一眼吧。”

皇帝合起手里正在看的折子,随手搁在一旁,“今日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各个府邸都安静得很。”

“只怕都成了惊弓之鸟。”皇帝冷冷一笑,“偌大的朝堂,连个站得住脚的人都没有,可见朕的大臣都腐败到了什么程度。”

历朝历代就算贪官横行,奸臣当道,总有那么一两个忠心正直的官员坚守本心,一心忠君,心系百姓,然而看看现在的西齐,满朝文武竟连一个清官都找不出来。

陈海恭敬地道:“清官肯定是有的,只是长公主殿下此番雷霆手段让人心有忌惮,大臣们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没说话。

雷霆手段?

现在的西齐就需要青凰这样的雷霆手段,否则谁还能治得了这些撑大了胃口的世家贪官?

皇帝沉默片刻:“昨晚上也没动静?”

陈海道:“听说那几位宗室王爷昨晚都去了长公主府赔罪,只是公主殿下晚上睡得早,王爷们没见着她的面。”

“不见是对的。”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荣王他们毕竟是长辈,总不能让他们低声下气求青凰,但是此事事态严重,又不能轻拿轻放,总要给他们一些教训才行。”

不见才能让他们心里没底,下次不敢再犯这样的错误。

“皇上说得是。”陈海低笑,“长公主殿下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摆驾仁寿宫。”

“是。”

抵达仁寿宫,皇上从御撵上下来,步行走进太后寝宫,抬手摒退跪了一地的宫人,只留下陈海在一旁伺候。

走进内殿,看到侧卧在织锦软榻上小憩的太后,皇帝请了安,走到锦榻对面坐了下来:“母后身子骨可好了些?”

太后似是有些疲惫,神色郁郁,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难得皇上还记得关心哀家的身体。”

“母后说的这是哪里话?”皇帝叹了口气,“朕这两天政务繁忙,想着有皇后和端妃照顾,又有太医随叫随到,母后的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所以才来得少了些。”

太后好一阵没说话,微阖着双目,气色不佳。

皇帝坐在一旁喝茶,沉默了半晌,才淡淡说道:“近来宫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外面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朕吩咐他们别往母后跟前传,以免听了影响心情,母后保重凤体要紧。”

“流言?”太后冷冷一笑,“天胤被降为郡王是流言?贵妃被降为昭仪是流言?还是瑾之被当庭杖责是流言?”

皇帝敛眸未语。

太后坐直身子,声音始终阴郁不虞:“哀家岁数大了,原本的确不愿意理会外面那些琐碎之事,可皇上应该知道,后宫里最贴心的人是贵妃,其他人什么心思哀家心里清楚,有几个是真心对待哀家的?”

皇帝暗道,贵妃那是贴心吗?那是狼子野心。

“天胤素来是我最喜欢的孙子,你不声不响地让人把他打了一顿,又降为郡王,这是要干什么?”太后脸色微沉,“让他彻底断了争储的念想?”

“朕没有这个意思。”

“皇上没有这个意思,却是这样做了。”

“朕如果不这样处理,以后没办法面对镇北王。”皇帝皱眉,正色说道,“胤儿的王妃是他亲手所杀,不管他杀死齐氏的原因是什么,此事皇族都必须给镇北王一个交代,朕总不能不打不罚,当此事没发生过吧。”

太后语塞片刻:“那凤贵妃呢?她犯了什么错?”

“她错在教女无方。”皇上脸色微冷,“宜灵跟凤瑾之合谋,教唆宗室勋贵子弟谋害长公主,只这一条就不可原谅,朕没把他打入冷宫,便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她网开一面,否则……”

顿了顿,“母后应该知道,宜灵和凤瑾之这样的行为,历来是应该被处死的。”

太后一震。

若坐实了谋害长公主的罪名,的确没办法轻饶,然而即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皇室子女到底是不一样的。

死罪活罪还不是取决于皇上?

皇上愿意放过,这些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皇上若不愿意放过,当然会借此机会狠狠地惩治一顿。

太后有些心累,慢慢地又躺回雕凤纹锦榻上。

“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万民的生死都由皇上掌控,即便是自己的儿女,生死荣华也在皇帝一念之间,哀家老了,早已管不动皇上。”太后挥了挥手,“皇上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皇帝端着茶盏,神色平静:“胤儿身边有个宫中女医叫阿黛,母后应该知道。”

太后一惊,眉头微锁:“她怎么了?”

“宜灵用来谋害青凰的香药出自阿黛的手。”皇帝语调平静,无波无澜,“朕知道阿黛是母后身边的人,所以此次只当是看在母后的份上,朕不追究她的罪责。”

太后闻言,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什么意思?

皇帝这是在警告她?

贬了贵妃,罚了瑾之,降了天胤的王爵,却偏偏放过一个医女?

皇帝好手段。

重要的人一个没落下,个个顶格处罚,不重要的人却连责问都没有,还美其名曰看在她的份上?

太后冷笑连连:“哀家是不是应该感谢皇上恩典?”

“母后不必生气。”皇上声音沉了沉,“您是朕的母后,朕孝敬您理所应当,这些年即便国库空虚,母后这边的月例用度也从未减过,以后还是如此,母后想吃什么直接跟御膳房说,或者让小厨房多做些母后爱吃的食物,衣服头面也没人敢亏着母后,宫廷最好的钗头首饰都紧着母后先用,朕绝不会亏待母后半分。”

太后脸色渐渐难看:“皇上跟哀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母后岁数大了,应该好好安享荣华。”皇帝平静说道,“前朝立储之事,各位皇子党派之争,以及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母后就不要参与了,劳心劳神,最后也不一定能达成所愿,没意思。”

太后僵住。

皇上放下茶盏,起身拂了拂龙袍袖口和袍摆:“母后凤体欠安,这两日就让皇后和端妃轮流过来伺候着,宫中几个女医也上点心,早晚请安切脉,切不可有什么闪失。”

说着吩咐陈海:“这些事你平日里多盯着点,以后再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记得提醒他们别往太后宫里传。”

“是。”陈海低着头,“奴才遵旨。”

皇上朝太后躬身:“儿臣还有政务在身,就不陪母后多坐了,母后好好歇着。”

话落,转身离去。

太后攥紧手里的帕子,表情僵滞,目光木然盯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第94章 凌家请帖

仿佛昭示着最近多事之秋,连带着天气都有些不太好。

连续三天阴气沉沉,空气燥热得慌,楚青凰没出府,就呆在府中看看书,喝喝茶,早晚跟扶苍切磋一下武艺。

起初她刚提出比试时,扶苍脸色僵白,大概是想起了以前每一次武艺切磋之后的噩梦——以前的楚青凰在武功上略逊扶苍一筹,偏偏扶苍又是个孤傲不懂服软的性子,每次比武都拿出真本事。

以至于原主输了之后心情不好,就会仗着身份的压制使劲折磨他。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然而长达一年多的残酷手段已经在这个影卫心头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所以这般下意识的反应,楚青凰自然明白,不过噩梦也有醒来的时候,想要拂去阴影,就得对症下药。

于是一连三日,楚青凰和扶苍待在东上阁寸步未出,早上比试三次场,比完之后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喝喝茶,看看窗外风景。

第一天比试,扶苍毫无意外地大获全胜,这是楚青凰意料之中的结果,对于一个从小开始训练的顶尖影者来说,他的天赋和训练的强度几乎无人可比,即便楚青凰从小是个武痴,天赋也是百里难出其一,可两人身份的不同,注定练武的方式有所差距。

没有人敢把暗阁那套训练方式用在身份尊贵的公主身上。

三场比试之后,扶苍身姿僵硬地跪在地上,像是在等待鞭子无情地落下,然而楚青凰淡淡一笑:“方才你若是输了,本宫还有理由治你一个懈怠武功之罪,可结果是你赢了,还做出这副请罪的样子干什么?”

扶苍微怔,抬眸看向楚青凰,随即意识到这样是没规矩的,又连忙垂下眸子。

“起来。”楚青凰转身走进寝殿,抬手解开自己身上特意为了比武而穿的黑色劲衣,“把本宫的衣服拿过来。”

扶苍沉默地起身而去。

拿来楚青凰的衣服服侍她穿上,一身暗红束腰长袍衬得殿下身姿纤长却不柔弱,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凛峭尊贵的气度。

扶苍稍稍有些失神,随即垂眸退后一步,沉默地站着。

殿下已经不是以前的殿下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素来寡淡冷漠的心扉一角好像有什么在悄悄变得柔软。

“殿下比武累了吧?”锦兰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进来,托盘上还放着两盘刚出炉的小点心,“婢子刚沏了茶,殿下喝点茶休息一会儿,尝尝厨房刚做出来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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