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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满想了一天一夜,因为心思深重以至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直至天亮,身旁逐渐开始有了动静。
  屋里的火盆烧着碳火,暖融融的,周词轻手轻脚地更衣洗漱准备去往书院,小满一直闭着眼装睡,不免有些难熬,期间便忍不住偷瞄了两眼。
  周词走到桌案前展开一大张纸,提笔在上面画起来,她看不清画了什么,只能看到他挥笔的动作,潇洒飘逸,游刃有余。
  不出半盏茶,周词利索地搁下笔,看着画微微一笑,拿起架子上厚厚的外袍披在肩,走到镜前正了正衣冠
  小满以为他即刻就要出门了,没料到,周词方向一变,忽然转眼看过来,小满来不及闭上眼,给他撞个正着。
  周词微讶,半蹲到床边轻声说:“吵醒你了?”
  “没,是我自己醒了。”
  周词抹开她额前的碎发,温和道:“现在还早,再睡会儿吧。”
  “一会儿我也起了,这儿不比家里,散漫不得。”
  “奇了,你何时这么懂礼数了。”
  “不好么?”
  周词笑笑:“我倒是更喜欢你无法无天的样子。”
  小满干笑几声,不屑道:“我真无法无天起来你又得和我置气。”
  “哪有。”他蹙起眉尖,扁着嘴装出一副委屈样。
  “你敢说没有?!”
  小满非要和他理论,腾身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这一下起得太快,本就睡得松散的衣领顺着肩滑落下来,露出半边酥胸和一截软玉似的胳膊。
  屋里本就熏得暖热,橙黄火光衬得她面颊红润透亮,黑漆漆的长发流水般披拂在肩,脸上带着几分不饶人的嗔意,自有一种懵懂不自知的旖旎撩人。
  周词一时看呆了,两人成亲已有数月,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先是因丧期缘故分房而居,前些时候好容易睡在了一处,但终日忙忙碌碌,繁杂之事甚多,如今被这么一激,他不由头脑混沌,呼吸渐促,心跳得极快。
  他压了下心口,低头垂眼,按捺着不去看她,小满似乎不以为意,随手拉上领口衣襟还在说刚才的事:“你看,心虚了吧。”
  可不就是心虚了?周词手抵着额头,平复了一下,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书院。”
  “慢着!”
  小满指指桌上,伸长脖子问道:“你画了什么,让我瞧瞧。”
  周词想起了这回事,两手拿起那张纸展tຊ在小满眼前。
  “是消寒图,今日冬至,给你打发时间解闷玩的,一日画一朵,等画完了便是春暖花开之时。”
  图上一树虬曲苍劲的梅枝,枝头虚描出九朵花,每一朵各有九瓣,意趣十足。
  “这是消寒图?我师父给师娘也画过,不过填的是字,不是这样的。”
  “你那字我可不敢恭维。”
  “好你个周词,敢取笑我!”
  小满扬手跳起来打他,他哈哈一笑,捏着她脸颊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小满像戳漏了气的皮球,顿时静下来,她红透了脸侧过身哼哼道:“去你的书院吧!”
  “嗯,今日冬至,我会早些回来的。”
  “哦!”
  小满倒头躺回去,又抱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她摸摸唇畔,只觉得碳火太旺,熏得面颊火烧似的热起来。
  她再也睡不住了,起床收拾一番后,提笔饶有兴趣地填了瓣梅花,看了半天才出门去了。
  她昨日向宋攸旁敲侧击打听到了陈家铁铺的位置,他们同宋柳忆的店面一样,前头卖东西,后边是住所。
  打铁声清脆,但铺子还未预备营业。她绕至附近远远看了两眼,侧门忽然就开了,一个女人把小怜推了出去,嘴里说了什么。
  小满略施法术,竖耳听清了那番话。
  “家里马上开门了,你自个儿出去吧,别耽误你爹爹营生,天黑前别回来。”
  小怜抓着她袖子不肯走,她甩手将她撵到街上,砰地关紧了门。
  小满满腔愤懑,转头跑到后巷绕了过去,她一把拉起陈小怜的手。
  铁匠铺隔壁是家小酒馆,两店仅一墙之隔,中间靠着一条极其狭窄的小路隔开,左右距离不过一人肩宽。
  小满把她带了进去,可她到底心智低,全然不记得她不说,还扭身要逃跑。
  小满一把将她拎回来定在原地,往她嘴里塞了块路上买的糖饼。
  见她终于不再吵闹,小满松了口气。
  接下来该做正事了。
  她闭目凝神,手心紧贴到墙面上,一缕细丝从砖缝里毫无阻碍地钻了进去,随风跑入陈家的房子里。
  幸好地方不大,她的一丝灵力兜兜转转在里头逛了一圈,眼见小怜的母亲陈夫人正在照顾后来生的儿子,可谓细致入微,尽心尽责。
  她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马上就走,只好飞快地找寻她要的东西,终于,在一箱旧物的最底下看到了一张残缺破旧的红笺纸……
  冬日午后,人总不免有些犯懒,路上行人渐稀,正是一日最清闲的时候。陈铁匠擦擦额头的汗,收拾掉铁砧旁的碎铁准备歇一歇。
  视线里忽闯入一个牵着孩子的年轻女子,他抬眼一看,发现她带来的竟是自家女儿。
  陈铁匠以为她又闯了什么祸,正要发作,小满把孩子往身后一档,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我想收养小怜。”
  陈铁匠一愣,以为自己听错,小满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明白过来,赶紧进屋叫来了陈夫人。
  陈夫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小满一遍,嗤笑道:“姑娘几岁?”
  “十六,怎么?”
  “你十六,收养我一个八岁的女儿,真是异想天开。”
  “那就当妹妹。”小满不急不恼,指指京城最高的那座佛塔正色道:“前日我去承恩寺寻高僧算了一卦,说我周家命里要请个贵人上门,碰巧了她这生辰八字正是我相公命盘里的文昌星,还落在申宫位。二位放心,待收养过来我家一定如同嫡子看承,不敢嫌弃。”
  小满一通胡扯,说得玄之又玄,把夫妻俩唬的一愣一愣。
  想了半天,陈夫人疑道:“你怎知她生辰八字,诓我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与她有缘,是她自己说的。”小满捏捏女孩儿的手问道,“你方才与我说的什么?”
  小怜想了想,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道:“丁丑己酉戊午乙卯。”
  夫妻俩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八字竟是分毫不差,可这孩子平日痴傻,连自己名字都念不利索怎会背得出自己生辰?
  小满看二人满脸狐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教这八个字花了她整整一上午,没有百来遍也得七八十回了,累得她险些连自己亲师娘都想打。
  看两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小满趁热打铁从袖子里取出一锭明晃晃的金元宝说:“生儿育女自是不易,我必不会亏待二位的。”
  陈夫人眩晕恍惚一阵,快要被这金子闪瞎,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再看这小娘子的衣着,布料上乘,绣工精致,像是南方来的富贵人家,这下她想矜持也矜持不了了,伸手就要抢那金锭。
  小满把手一收握在掌心里,微仰起下巴傲然道:“咱们得按规矩办事,去官府立个公据。”
  “好说好说!”
  陈夫人心想,小怜本也是家里的累赘,一个傻女换一辈子吃穿不愁,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岂有不从之理?
  当日,官府明文立据,两边画字,这事立马就办了下来。
  黄昏时分,小满牵着陈小怜悠闲地往家里走,心里异常痛快。那金锭自然是她用法术变的,过两日就会变回石头,但字据已立,他们若是反悔必要受牢狱之灾,如此一来也算给陈家一点教训。
  她先前就已盘算好了,这孩子不能放到师父沈淼那边,只能自己带着,到时他与周词的房里单独辟出一块来给她住着就行。
  宋柳忆的茶铺近在眼前,她拉着小怜径直走去,抬脚跨过门槛,她忽然趔趄一下扶了把门框,心里猛得漏跳一拍。
  “柳忆,你替我看着她!我要出去一趟!”
  她把小怜塞到宋柳忆身前,宋柳忆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追问她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放在周词身上的妖力突然异动,多半是出事了!
  她循着感觉跑到弘英书院外,大门紧闭,威严厚重,院墙内,一抹残阳斜挂枯枝,怪诞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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