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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头人使了个眼色,手下卫军拉开长弓,箭簇即发。
  这一幕与前世何其相似,只不过地点由朱雀街转到了云微山。
  尤妙人愣住一秒,她身下的高长君已被吓得直发抖。
  尤妙人突然目光如炬,紧盯着车帘外劫持他们马车的那道黑影,黑影持剑阻挡射过来的箭矢。
  与此同时,黑密的高树上跃下四道身影,一人一角护着马车,将箭矢全部斩落。
  巡防营卫军不意山中还藏着逆贼的同党,他们的箭矢用尽了,只得持刀而上。
  尤妙人感知到马车外的情况,有人来救他们了。
  少了流矢的威胁,尤妙人鼓起勇气掀开帘子查看马车外的情形。
  五道黑影与巡防营卫兵交锋,但很明显,后出现的四人与“逆贼”并不是同伙,因为“逆贼”是为逃命而做出反击,而后出现的四人剑锋狠戾冰冷,更像是经过特训的暗卫杀手。
  尤妙人正看着打斗场景,冷不防与一双锐利的眼睛对视上。
  “逆贼”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这双眼睛与前世朱雀街那双眼睛重叠,尤妙人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前世在朱雀街被押往刑场的囚犯。
  前世的记忆扑面而来,当日她与高长君被慌乱的人群冲散后,巡防营的人匆忙赶来,她不小心成为被围困的中心。
  顷刻间她的脚下横七竖八遍地都是尸体,有劫囚逆贼的,其中大多都是被误杀的百姓。
  尤妙人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第一次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整个人神思一片空白,半晌都没有反应。
  整条街前后都被整齐的卫军包围着,一排排弓箭对准她,以及站在她身后重伤的“逆贼”。
  *
  四名暗卫出手,巡防营一百多名卫兵无一幸免,全部毙命,地上躺的全是尸体。
  其中一人抬剑对准身上已然不知带着多少伤的“逆贼”,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王妃的安全,其余人等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一剑杀之便罢。
  “住手!”尤妙人跳下马车阻拦。
  不用猜她也知道救她的暗卫是赢陆离派来跟着她的,前世赢陆离知悉她有利用价值之后,也派了人在她独自外出时暗中跟在她身边。
  尤妙人在“逆贼”面前蹲下,“逆贼”满眼警惕,胸口在刚才的打斗过程中被刺中,殷红的血涓涓流淌,还未来得及防备,就因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
  尤妙人拉下这人的面巾,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果然是她。
  前世她被一排排弓箭瞄准,尤妙人以为她的人生便要在碧玉年华结束,箭矢朝她射来,她身后的“逆贼”却突然反手将她拉到身后,替她挡下所有的利刃。
  她在她面前被射成筛子,尤妙人震惊的看着她,最后她目尽苍凉,斜望着她,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苦笑。
  她与她并不相识,她却在最后关头救了她一命。
  正如尤妙人本也与逆贼并无牵扯,却无辜被殃及差点妄送性命。
  或许她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看着脚下无辜横尸的百姓太多,才在最后关头将身躯挡在尤妙人面前。
  当时尤妙人惊慌失措,只记住了她最后的那一个眼神,她在她面前倒下,尤妙人也跟着跌坐在遍是尸骸的地上。
  巡防营的人不认识她,逆贼又在最后保护她,他们对尤妙人的身份起疑,卫军缓缓朝她靠近。
  赢陆离的马车经过,停在包围圈外。
  文钦目光朝这边看过来,正好看到她,朝马车内禀告,“王爷,那边好像是王妃。”
  赢陆离抬手透过车帘看过去,确实是他放在府里形同摆设的王妃。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不起身解释自己的身份,便要被抓进刑狱严刑拷打了。
  “去把她带过来。”赢陆离只淡淡道。
  文钦过来唤了尤妙人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双目空洞。
  文钦低叹一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带到赢陆离的马车面前。
  “王妃请上马车。”
  尤妙人如同木头人踩着马凳子钻进马车里,才看到赢陆离也在里面,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王爷朝服,衣摆下方染上一大片暗色,与外间相比狭窄许多的马车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让她立时俯身吐了出来。
  赢陆离眉头皱紧,外面那么多尸体没见她吐,倒是在他面前吐了?
  “脏。”赢陆离语带嫌弃。
  尤妙人脸色煞白,看见他就像看见鬼。
  赢陆离刚从刑狱出来,审讯犯人的时候血溅到他身上,流血和死亡是他司空见惯,早就习以为常的东西,这些东西竟还能让人产生恐惧?
  尤妙人害怕的眼神竟让他觉出几分趣味。
  “弱者如蝼蚁,如果不能变得强大,在绝对权势面前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可怜……”赢陆离轻蔑道,言语中不带丝毫同情。
  那天,尤妙人才真切的明白,爹爹为何不希望她嫁入大魏皇家。
  掌权者暴虐,她虽为侯府贵女,但在绝对权势面前,她也是如同蝼蚁的弱者。
  若无人庇护,她的小命也会任人采撷。
  被赢陆离带回宁王府后,她发了高热,病了几天不能下地。
  赢陆离听文钦禀告这些,心里只有一句话来形容尤妙人:这女人好弱……
  他没去看过她,管家照例给她请了大夫医治。
  *
  前世已经是过去的事,尤妙人探了下那女子的鼻息,还有气,她还活着。
  “沉香,帮我将她扶上马车。”一来她曾救过尤妙人一命,二来直觉告诉尤妙人,她要救她。
  四名暗卫站在原地未动,来历不明的人,对他们来说,不论善恶杀之永绝后患。
  可王妃竟然要救这人。
  他们很不认可。
  可现在又得不到王爷的指令,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王妃将人扶上马车。
  马车里,高长君惊魂未定,但听到尤妙人说要救人,她起身也要来帮忙。
  “安安,你别动,不要下来。”下面遍地都是尸体。尤妙人不想让她看到那些。
  高长君坐回原位腾出更大的空间,方便她们将人放下。
  尤妙人用头上的金簪划烂自己的外裙,然后将一大块布料分成几条,缠住女子身上较大的几个血窟窿,再从袖中取出银针封住她几道大穴给她止血。
  高长君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不禁用手帕捂住口鼻,泛起恶心。
  “灵儿,你不害怕吗?”高长君满眼诧异的看着她,印象中灵儿跟她一样,从未经历过今晚这般骇人的场面,即便灵儿当初学了点医术也不过是为了好玩,并未有过多少治病救人的经验,更别提给人包扎如此血淋淋的伤口,她竟处理的如此利落,眉头都没皱一下。
  尤妙人处理完毕,对上高长君的眼睛,前世她已经经历过许多,要怕也早就怕过了。
  “安安不必担心tຊ,我没事。”她安抚她。
  高府的随从和马夫被刚才的流矢射杀,幸得马儿未曾受伤,尤妙人掀开车帘,朝那四名暗卫道:“我们在山中迷了路,你们可认得下山的路?”
  她一句话,暗卫成了马夫,很快驱使着马车找到正轨。
  上京城亥时宵禁,他们的马车赶在亥时之前入城。
  尤妙人令他们先将高长君送回尚书府。
  “灵儿,这人伤的太重,我先将她带进府,给她请大夫医治。”高长君知这人来历不明,尤妙人将她带进王府是不可能的。
  “不,这人你别管,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尤妙人心中有盘算,但她把握不准救这人会不会引来祸端,当然还是不要牵连安安一家为好。
  高长君似有话要说,不过欲言又止,最后小心提醒尤妙人,“灵儿你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尤妙人点头让她放心。
  马车驶离高府,朝着宁王府的方向而去。
  尤妙人突然叫住,“等等。”
  “王妃有何吩咐。”入城之前其他三名暗卫早已隐身,只剩一位还在假扮马夫。
  “先不回王府,去永安坊。”
  暗卫犹豫,“王妃,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回王府吧。”
  马车上那人,等回到王府,王爷一定不会留其性命。
  “从平侯在永安坊有间铺子,我要亲自去取些东西。”尤妙人执意要去。
  暗卫拧不过她,只得先将马车从东市又绕到西市,前往永安坊。
  然而尤妙人并未去什么铺子,而是在一条小巷某处民房小院前叫停车。
  暗卫生疑,尤妙人却理所应当叫他去拍门。
  暗卫满腹疑虑,但还是照做。
  门开后,里面一位老者出来,看到尤妙人恭敬道:“小姐来了。”
  此处是从平侯府在外间购置的房产,归在她的名下。她曾救下一对在街边卖艺被恶霸欺凌的爷孙。爷孙俩无家可归,尤妙人便将人安顿在这间小院里。
  “董老伯,我带回来一个人,她受了重伤,烦请老伯和翠翠姑娘帮忙照拂。”尤妙人叫沉香帮她一起将人送进房间里,又在桌上用纸笔写了几副药,交给董老伯,让他帮忙去抓药,药抓回来后,又吩咐翠翠熬药,照看那人的伤势。
  一切安置妥当后,她朝站在门口眼神复杂的暗卫道:“可以回王府了。”
  王妃理直气壮骗他,他也无可奈何。
  如若王爷怪罪下来……不好受的应该是王妃。
  待尤妙人回到王府已过亥时,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她一进府便询问王爷在哪儿?
  不将嬴陆离糊弄一番,兴许她救的那人明日尸身便要被丢进乱葬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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