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鹿鸣看上去是真的急了,不依不饶地挡在她的身前。
“您真的不能进去,危险啊!”
江晚芍勾唇,“摄政王府内,还能有什么危险?”
鹿鸣依旧严严实实地护着正屋的房门,语气有些语无伦次。
“反正……就是很危险,您要进去,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是吗?”
江晚芍见他不吃软的,索性沉下了脸。
“你这般说,我可就要认为,你们如从前那样,往府里接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鹿鸣的脸瞬间白了,结结巴巴道,“您、您还记得这事啊。”
王妃不是失忆了吗,怎么从前那花魁的事还记得这么牢?
“倘若我和裴渡因为今天的事生了误会,后果你可担得起?”
鹿鸣沉默了一瞬,自动脑补出自家大人拿着和离书可怜兮兮向王妃求情的样子。
于是,他的身子缓缓动了,让出了一点空间。
“大人他现在…真的很危险,您要小心,别被他伤到。”
江晚芍本以为裴渡顶多是因为白日里的不愉快,悄悄搬到这偏院来睡罢了。
听了这话,心知事情并不简单。
“鹿鸣,夫君他到底怎么了?”
鹿鸣叹了口气,心如死灰般交代真相。
“大人六年前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是武功全失。
后来…有人给他一本秘籍,按着修习能重塑筋骨。”
“谁知道,那人的秘籍是做了手脚的,大人虽然重新练就了高强的武艺,可每月十五,便会经历一番内息紊乱。
必须将自己关起来强行平复,否则便会吐血不止,力竭而亡。”
鹿鸣缓缓蹲在了地上,抱着头叹气,显然也是无助至极。
见江晚芍面无表情,只是沉默。
他想了想,又弱弱补充,“当年新婚之夜,恰好便是十五。”
“大人强撑着身体,与您在堂前应酬宾客,可旋即便吐了一地的血。
我们把那花魁接来,也只是因为她会些施针之术,可以稍稍缓解大人的痛苦。”
江晚芍僵硬地站在原地,眸中倒映着浅浅水色。
胸腔中像是有把小刀,每呼吸一下,便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番。
那些曾经淤积的不解和委屈,在一瞬间迎刃而逝。
六年,多么沉重的一个数字。
六年前,她还在相府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唯一的困扰便是裴渡任务繁多,几乎十天半月才能匆匆一见。
明明是父亲指派的任务,可她却肆无忌惮对着裴渡发泄小脾气。
原来那时,裴渡正在经历那般痛楚吗。
她匆匆抹去眼角一串晶莹的泪珠,伸手便想推门而入。
“王妃!”
鹿鸣低声唤住了她,“大人现在的神智……也许不太清醒,您要小心。”
江晚芍正想回答,屋内忽然传来一阵锁链相互碰撞的轻响。
清脆的,让人在这暗夜里听得毛骨悚然。
她没再说话,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鹿鸣在门外呆呆站了片刻,忍住喉间的哽涩。
缓缓走到石阶之下,然后……从燃尽的炭火中拨出那两块香喷喷的烤红薯。
经过今夜,大人又能生龙活虎地发号施令,让他被拖出去打板子了。
他跟着王妃伤心个什么劲啊……
……
屋内没有烛火,漆黑将一切吞噬殆尽。
鼻翼间率先传来的是浓烈的雪松香,紧接着,便能察觉到夹杂其中的血腥之气。
江晚芍瞳孔骤缩,在黑暗中急切地前进几步。
“夫君,你怎么样了?”
没人回答,只有骤然响起的铁链声清脆回响。
在这未知的黑暗中,江晚芍背后莫名升起一阵寒意。
她伸手摸索桌上的烛台,刚一碰到,却听一道沙哑至极的男声响起。
“不要燃烛。”
江晚芍的手顿了顿,放柔了嗓音试探。
“夫君,我能为你做什么?”
黑暗中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几分,“江晚芍,出去。”
这声音忍耐至极,分明是紧咬着牙关发出来的。
江晚芍径直顺着声音走过去,伸手,触到一具滚烫的身体。
她越想越心疼,一滴泪顺着小脸滑落。
砸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破碎声。
手下的身躯,布满了道道微凸的疤痕。
还有几处皮肉外翻,显然是新鲜的伤口。
铁链剧烈晃动,显然是裴渡往另一个方向躲去,避开了她的手。
“我再说一遍,出去。”
“我不出去,你的伤需要抓紧处理。”
江晚芍走到桌边,摸索着拿起烛台想要点燃。
“芍儿,不要点灯。”
裴渡忽然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低沉的嗓音中竟然带了些哀求的意味。
不过江晚芍担心他失血太多,只是柔声安抚,“阿渡哥哥,我们是夫妻,没什么不能看的。”
烛火骤然亮起,暖黄光晕笼罩下,她刚看清眼前的景象,便是一声惊呼。
裴渡上身赤裸着,精壮的身躯上,覆盖的是累累伤痕。
有新的伤口,更多的则是陈年疤痕。
从胸前一路蔓延,直至块垒分明的腰腹。
手腕和脚踝,皆被极粗的铁链牢牢桎梏。
看来,每月十五,裴渡都是一个人,孤独而痛苦的在这间自己打造的囚牢中度过。
江晚芍举着烛台的手颤抖着,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芍儿,我说了,不要看。”
裴渡望着她,眸色极深,像是海啸席卷前的海面。
看似宁静,实则潜藏着摧垮一切惊涛骇浪。
“很丑,是不是?”
嗓音没什么起伏,可江晚芍却分明听出几分脆弱的意味。
像是被抛弃的狼犬,呜咽着望着主人,渴望主人的一丝怜悯。
桌上有只放满了伤药的木匣,应是鹿鸣提前备好放在那的。
江晚芍拿了药,走到裴渡身侧,柔嫩的指腹缓缓拭去他面上的一抹血迹。
“怎么会呢,我觉得一点也不丑。”
“夫君,乖乖配合我,敷上伤药好不好?”
语气轻柔,像是哄顽劣的小孩子一般。
男人的眼尾却莫名的绯红,薄唇牵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我很清醒,不用把我当疯子哄。”
芍儿能进来,定然是听鹿鸣那大喇叭胡说了些什么。
他把自己用铁链锁起来,只是唯恐自己痛苦到极致,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吓到芍儿。
上了药,细细包扎起伤口,江晚芍缓缓在他身侧坐下。
纤细白皙的伤口,顺着道道伤疤,一寸寸向上抚摸。
最终停在他的心口。
强劲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震动着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