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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完全的黑暗中崔硕德能做的只有摸索,当他发现自己面前是块完整的板子,没有任何狡猾的机关,他沮丧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胡大爷!”他扯着嗓子喊叫,“你这把戏太无聊了。”
  他转过身去试着推开柜子的门,始料未及的眩晕感也同时袭来。他遏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扶着侧面,耳朵里似乎有一千个人在聊天。
  “什么鬼东西。”他自言自语,揉了揉痛苦的太阳穴。
  推开门之后他以为自己疯了,赶紧重新关上,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屏住呼吸再次慢慢的打开。
  一时间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为何胡会涛的卧室会变成一间复古的牙科诊所,仅仅过了几秒钟,为何黑夜也化作了晴朗的白天。不远处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好几副他短时间内不会用到的假牙,在棕褐色的消毒水瓶子旁边,已经掉了漆的搪瓷杯上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字样。墙上镶嵌的居然还是田字格样式的木框窗户,上下两头钉着更加稀罕的铁制栓子,看到这里他的眉毛都疑惑地卷了起来。看牙用的医疗床上有个白色的收音机,里面不停的传出慷慨激昂的播报声,播音员的嗓子仿佛在炉子里炼过,可以一直如打鸣一样高高的吊着。
  看到这诡异的景象崔硕德的关节都锈住了,呆呆的在衣柜里站了许久忘了走出来。等到他的大脑从麻木的苍白中醒过来,他赶忙捂住了鼻子。
  有股浓烈的臭味熏得他头晕脑胀,那臭味很不简单,仿佛木地板下埋着好几排腐烂的死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逐渐清新的空气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臭味原来是从背后的柜子里传来的。
  收音机那夹杂着雪花的播报声稍微一停,他便听到了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崔硕德悬着的心这才得以舒展开来,他做了个如果被同学看见一定会遭耻笑的举动,抚着胸口露出了欣慰的傻笑。
  他快步的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奇怪的事情还在蔓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出现在了这栋老房子的二楼。等到拐过楼梯的拐角,他突然往回缩了一下。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他确定自己看见了两个完全陌生的身影。其中一个穿白色大褂的男人,戴着副微微泛黄的圆框眼镜,他的头发很倔强的竖起来,让崔硕德想到了课本上鲁迅先生的样子。另外一个人只有后背,但他穿着脏兮兮的黑色粗布外套,个头也和胡会涛对不上号。
  “我这么大的人能是傻子吗,”那脏兮兮的男人吆喝着,他坐在一把夏日里会很舒服的藤条椅上。“她们叫我去收柜子的时候,不仅不要我的钱,还反过来往我口袋里塞了好几张票子,我一听就知道有猫腻。”
  “我还以为那老教堂早就没人住了。”透过小心翼翼的余光,崔硕德看到白大褂是站着在说话的。
  “是破烂的不成样子,可她们也没地儿去啊。就剩下两个修女了,裹着大棉衣早就不穿那黑袍子了,那楼梯上漏了个脸盆大的豁口,我说不要钱顺手帮她们修修,两个人都懒得折腾。”
  谈话声到这里戛然而止,惴惴不安的崔硕德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脚在地板上悄悄的往后蹭了两下。紧接着,楼下传来一阵颇为不满的哼唧声。
  “再给加点热乎的,”是脏兮兮的男人声音,“这茶都放凉了。”
  崔硕德这才敢重新凑回来,透过楼梯拐角处的那一小片视野,他就如拼命寻觅花丛的蜜蜂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搜寻着那个期盼的身影。只可惜,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胡会涛任何的边角料。
  喝到了热茶之后,那脏兮兮的男人嗓子里发出一阵很享受的咕噜声。吧唧了几下嘴巴,才开始接着说。
  “然后你猜怎么着。这么多年废品可没白收,我这鼻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我离那柜子还有足足十尺的时候,我就闻出来了,果然,一打开——”
  他肯定没少听说书先生的段子,卖关子是真有一套。连藏在楼梯上的崔硕德都等着急了,他才不紧不慢的,用故作深沉的口吻缓缓道来。
  “里面躺着个死人。”
  虽然崔硕德并没有感觉到过度的恐惧,但他的身体似乎不这么想,他的腰下意识的拧了一下,那完全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你没有去揭发她们吗?”这是穿白大褂的男人的声音。
  “我崔解放不赚那昧良心的钱。不管你信不信,我看人绝对是有一套的。你仔细想一想,要是那两个修女……咱就姑且还这么叫她们,真的是她们把人杀了,她们还敢让我去帮忙?明显就不是吗。”
  即使是完全看不见表情,崔硕德都能很形象的想象出那人挤眉弄眼洋洋得意的表情。这人和他一个姓氏,但就像很多人不清楚自己曾祖父的名字一样,此时的崔硕德也完全不知道更多。
  “你想说她们是无辜的?”
  “我信她们说的话,她们是真的不知道那人怎么就死在里面了。你别这样瞪我,你是当时没在那,你要是看到了肯定和我一样。”崔解放用十拿九稳的腔调讲着,“就跟两个小鸭崽子似的,她们连凑都不敢凑上去,怎么可能杀人。有个修女顶我两个宽呢,但不顶用啊。”
  楼下的声音平静了一会,每到这种时候,崔硕德就会下意识的紧张。他被自己的纠结折磨着,不知道该不该冲下去问个清楚。
  “一刀子的事情,脑袋一热就扎下去了,有什么敢不敢的。”
  “嘿,还真不是。”听到崔解放用打趣的口吻调侃这件事,崔硕德不由得佩服起他的胆量,“那个人啊——”
  “你快点说。”白大褂男人不耐烦了。
  “那个人是烧死的,全身都烧焦了,说来也奇怪,他就像……你别催我,这次我是真没想好……怎么说呢,那个姿势就像是,身上着着熊熊大火,但自己爬进去的。”
  听到这里崔硕德下定了决心。他决定还是再往回退一点,两个堂而皇之讨论凶案的人,也许躲着点才是更明智的做法。
  “不过那柜子倒一点事都没有,你说怪不怪。”崔解放接着讲,“不是我给你吹牛,那绝对用的是上等的好木头,我收了这么多年家具,就没见过这成色的。”
  “你在这王婆卖瓜呢。”白大褂的男人呵斥他,“重要吗?里面躺过一个大活人……不,是大死人。你可真把我当朋友,这样的东西你拉来卖给我?”
  “你是医生,胡顺帆,你又不忌讳这个。”
  “我是牙医。”
  听那犀利的口气,胡顺帆八成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他等了一会,大概是等血压降下来才又开口问:
  “那个死人你怎么处理了。”
  聊到这个和刑法有关的话题,崔解放不经意间还是压低了声音。“我埋到赴席山去了,虽然没办法立碑,但那里风水也算不错,我琢磨着,他晚上不至于回来找我。”
  “真晦气。”
  “你说家里东西不好规整了,需要个柜子,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还事儿多。”
  “行了,你快走吧。”
  “你也真把我当朋友,”崔解放大声的抱怨着,“东西给你搬上楼了,钱还没给我呢。”
  “这破玩意能值几个钱。你牙齿快点坏,我免费给你拔一次。”
  “我谢谢您嘞。”
  接下来崔硕德听到了期盼已久的,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有门栓折叠时的动静。无论如何,楼下的情况一定比两个人都在时要好,他想要溜走就得抓住这机会。值得一提的是,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正面,所以当背后突然传来女孩的惊声尖叫时,他差点没从台阶上滚下去。
  “你是谁?”
  这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也带着一副眼镜,沉甸甸的镜框几乎要把她的鼻子压弯。她的头发让人想到了稀疏的枯草,数量少还泛着黄,从头的两边自然的垂下来显得挺丑。从严格的角度来说,她是崔硕德走出柜子之后看清楚的第一个人。眼下最尴尬的情况是,她只穿了三角短裤和二道背心,毫无遮拦的大腿像莲藕一样白皙。
  不论崔硕德扭头的速度有多快,也还是晚了一拍。tຊ他用力闭上的眼睛上写满了懊悔,如果这女孩不喊叫,他反倒什么都不会看到。
  没等崔硕德想好该怎么解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楼下快速的接近了他。胡顺帆第一眼看到他,眼珠子像是快掉出来了似的。吞了一大口唾沫才开始讲话。
  “你是?”
  “我是……我叫崔硕德。”他指着自己的下巴讲。
  “我不认识你。”
  胡顺帆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崔硕德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这火炭般的目光更是令他不知所措。他尝试着把脸扭过去,抓住扶手开始往楼下挪动步伐。
  “我知道,因为我也不认识你。打扰了,不好意思。”
  “你等等。”
  事情并没有按照崔硕德预计的那样发展。他的胳膊被一只比他更有力量的手握住,他试着挣脱,那只手便握住更紧。
  “你这人有意思,怎么随便溜进来,说走就走。”
  “我只是……”
  “你从哪里进来的。楼上?窗户?闺女,赶快去派出所喊人。”
  已经回屋穿好了衣服的小女孩拔腿朝门外跑去,拖鞋在地上敲出一串快板般的脆响。胡顺帆腾出来的那只手伸进了崔硕德的裤子里,后者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天保佑,还好他只是想验证一下他有没有偷东西。
  “这是什么,拿出来!”
  胡顺帆下完命令之后,便自己动手掏了出来。他当然没见过手机,眯着眼睛从插耳机的孔往里看,还放到耳朵边和摇铃铛似的晃了晃。
  “这个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本来就是我的。”
  当满脸通红的崔硕德试图把手机抢回来,胡顺帆伸直了胳膊,把那宝贝举到一个他够不到的高度。胡顺帆拖着他往楼上走去,崔硕德努力抵抗但无济于事,膝盖和楼梯多次的亲密碰撞。回到刚才的诊室之后,胡顺帆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本就打开的窗户,这令他更加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我告诉你,今天不解释清楚你可别想走。”
  “我说还不行吗,你能不能先松开我。”手腕上的疼痛让崔硕德的嘴都歪了。
  “那不成,松开你不就跑了吗。”
  “是这里,我从这里出来的。”崔硕德指着柜子,满脸痛苦的说到。“好了,我都老实交代了,松开吧。”
  “你忽悠谁呢?这柜子抬进来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里面什么都没有。”胡顺帆的脸上有种被戏耍的愤怒,本来就坚硬的头发像过电了似的。
  “我半个谎话都没说。”忍耐了许久之后,崔硕德终于冲他吼到,“是胡大爷说的,说钻进去就能见到那个让我爸妈离婚的女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出来我就到这儿了。”
  “满嘴跑火车。”
  既然没办法通过交谈得到想要的答案,胡顺帆决定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脑袋开始在房间里积极的搜索起来,先是弓下腰去检查地板,又瞅瞅放假牙的橱柜里,那牵着傻儿子似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一无所获之后他拖着崔硕德往走廊里走去,但在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崔硕德和钉子似的突然死死地卡在了墙上。
  “你干嘛,现在知道怕了。”胡顺帆用指头指着他威胁到。
  “等一下,这个是……”崔硕德使出吃奶的劲把自己留在原地,就为了再确认一遍自己看到的东西,那是一副香艳的挂历,上面的妙龄女郎穿的很节约布料,还没有被马赛克所遮挡。但这次,崔硕德的脚步并不是为她们而停下。
  “1981年3月30日?你为什么要用这么老的挂历。”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否则呢,用去年的?”
  胡顺帆的回答令崔硕德爆发出原本所没有的力量。他冒着胳膊会脱臼的风险,猛地把手抽了回去,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冲到窗户边上。胡顺帆想当然的认为他打算翻窗逃跑,几个箭步扑上来,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腰。这次崔硕德全然没有挣扎,他的注意力全在窗外的景象上。
  崔硕德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天线而慌张。就是那种用来接收电视信号的天线,像一顶顶小巧的博士帽似的,戴在对面低矮的小二楼顶上。他的视线顺着楼下的小巷往左移,落在了街道尽头小饭店的牌匾上,木头制作的,红漆手写,再往后面看也是同样的规格。红白相间的公交车和笨重的大皮箱一样,晃晃悠悠的从路口闪过去,它的头上扎着辫子,辫子和密密麻麻的电线永不分离。
  “回来,你给我回来。”胡顺帆很吃力的往后拖拽。而崔硕德则紧紧的抠着暖气包,坚决不松开手。
  “你听我说,”崔硕德扭头急匆匆的讲,“我是从2025年来的。”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胡顺帆似乎是被激怒了,把崔硕德抱起来两个人一起摔在旁边的墙壁上。
  “你把我当傻子呢。”
  “我要怎么说你才愿意相信我。”
  在用力把胡顺帆推开之后,崔硕德像发了失心疯似的,打开旁边的柜子一头扎了进去。他们两个人展开了一场新奇的拔河比赛,都扣住柜子的门,试图把它拉向自己那一边。收音机一直在响,此刻恰到好处的播放着药酒的广告。
  楼下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之前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年轻的警察出现在房间的门口。见到这副拉扯的景象,他们全都冲上来帮忙,寡不敌众的崔硕德如菜市场的鸡似的被拽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完全没有他说话的份。胡顺帆霸占了那警察所有的注意力,在他激动的描述中,这小伙子是个身手敏捷的惯偷,下手时毫无声息,思想顽固一直试图逃遁。最后是女儿的叫嚷声才让他停下来。
  “爸,到点了。”
  “你在说什么呢,胡枫……”说着胡顺帆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哦,该上下午课了对吧,你快去吧,这边有我在呢。”
  等到年幼的胡枫下了楼,那年轻警察挺直了腰板,拿出一副审讯的姿态。
  “说吧,第几次了?”
  “我不是贼。”
  “行。”警察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咱们回局里慢慢聊。”
  崔硕德用力抓着桌腿,蹲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走。“我是从以后来的,我不是现在的人。”
  听到这种荒唐的说辞,警察本来鄙夷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手上的劲也放缓了。他冲着胡顺帆做了个敲脑袋的动作,后者很是无奈的说到:“他刚才就这么喊。”
  警察对这个毛贼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你,木星人?”
  “木星上住不了人,它是气体。”崔硕德紧张的瞪着他。
  “哎呦,”警察顿时就乐了,“还没有全傻。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因为那不是鬼话。”崔硕德瞟了眼柜子,义正言辞的说,“就是那东西,我钻进去,然后出来,就到了四十几年前。”
  听到这话警察松开手站起身来,他盯着柜子看了好久,那略带微醺的迷茫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披着半透明薄纱的靓丽姑娘。他回头瞅了崔硕德好几次,很努力的憋着,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要输密码吗?”他问的时候肩膀都在抖。
  看到这警察拿自己寻开心,崔硕德翻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这玩意好啊,胡大夫。”警察冲胡顺帆使了个眼色,“我现在钻进去是不是能到四十年之后,那不直接领退休工资了吗。”
  本来满腔怒火的胡顺帆也被逗笑了。在崔硕德强烈不安的眼神中,年轻警察意淫着不劳而获的未来,打开柜子门迈了进去。“咱娶个机器媳妇去……”伴随着一声调侃,柜子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连远处公交车的到站声都能听见。
  眼看着过了三五分钟,警察还是没有出来,胡顺帆的脸经历了一场凝固过程,逐渐从温柔的水变成了僵硬的冰。他缓缓地走过去,小声叫了几下“警察同志”,见实在是没有反应才壮着胆子拉开了柜门。
  不愿接受现实的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的戏法。他蹲下去摸了摸柜子的底板,身子越来越靠里,在他要彻底跌进去的前一秒,崔硕德抓住了他的皮带。
  此时再看胡顺帆六神无主地目光,完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事实是最好的老师。
  “现在,信我了?”崔硕德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的凄凉。
  如同被暴雨摧残过的花朵,胡顺帆老老实实的点头,他安安静静的在地板上呆坐了好一阵子,突然嗓子里一声惊恐地喘息,灵魂才算真的回到他身体里。
  “我信你还不行吗,你放心,我不抓你了,真的。快点,你把他变回来吧,咱们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做不到。”崔硕德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怎么的,你还想要讹我一笔?”
  “我出来之后再进去,却什tຊ么变化都没有,这东西……好像时灵时不灵。”
  眼看崔硕德用签订国际条约的姿态很庄重的点了下头,胡顺帆才明白他的话里面并没有虚假的杂质。胡顺帆在地板上往后爬行,努力脱离那柜子的引力范围,现在光是往里面看一眼都让他感觉头晕目眩。
  “时灵时不灵?”胡顺帆用痛苦的口吻重复了一遍,“不行,这东西不能留在这,万一我们家胡枫钻进去了。”
  看他屡起袖子真要去除掉这隐患,崔硕德赶紧拦在中间。“别啊,哥,”他央求道,“你把它丢了我不彻底回不去了吗。”
  此刻的胡顺帆架势是坚决的,但目光却是不舍的。他的面前仿佛有一片魅惑的罂粟,那剧毒的芳香令人欲罢不能。他最终还是被自己的贪婪说服了,在失去和失控之间找到了一个委婉的办法。
  “来搭把手。”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柜子翻了个面,柜门紧贴着墙壁。用胡顺帆的话来说,胡枫永远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开启这邪恶的通道,除非她从田径队里找个男朋友。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你是不清楚这个年纪的女孩有多叛逆。”讲这话的时候,他正怜惜的抚摸着柜子上诱人的花纹,把流出来的口水吞回到肚子里,“如果她发现钻进柜子里就能不用和我生活在一起,她一天能钻一千次。但你说对了,真丢掉我还有点舍不得。”
  接下来屋里的气氛就如同雨后的沼泽地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两个人相顾无言,只能沉默的呆坐着,期待命运大发慈悲把年轻的警察重新送回来。中途来了两拨补牙的患者,等他们走后,两个人又保持着先前的姿态继续无望的等待。当屋外的吵闹声变得异常清晰,胡帆也准时回到了家里,看到崔硕德的第一句话就是:
  “他怎么还在这里!”她大声的叫嚷着。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小偷,实际上我是……”
  阻止崔硕德说出实情的,是一只弥漫着碘酒味的巴掌。胡顺帆把他的嘴巴捂得很死,到了几乎要把他憋死的地步。
  “之前是爸爸搞错了,胡枫,他不是外人啊,你那个在四川的堂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还因为蚕豆和他打了一架。”
  片刻之后,胡枫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崔硕德。“你说他是,胡会涛?”
  “没错。”
  崔硕德差点背过气去,这个熟悉的名字几乎要把他的耳朵震聋。现在胡枫看他的眼神变得更为嫌弃,如同在看一双散发着浓烈臭味的旧靴子。
  “没错个屁啊,”胡枫用很不客气的措辞驳斥父亲,“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胡会涛不长这样。”
  像早有准备似的,胡顺帆发出很不满的啧啧声。“你都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怎么还要求人家千篇一律呢?”接着又说,“他以后想来疆其发展,暂时在咱们家借住。”
  当着所谓的堂哥的面,胡枫做了一个快要昏过去的表情,整间屋子的空气仿佛都被她吸走了。
  “规矩说好,最里面的房间是我的,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说完胡枫就嘟嘟囔囔的回了自己的卧室。胡顺帆转过头来才发现,他口中的胡会涛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两个瞳孔像疯狂的行星一样飞速的旋转。
  “你怎么了?”胡顺帆担忧的问。
  “我想不明白。”崔硕德走到患者们所躺的床上坐下,他虽然没有哭,但已经开始频繁的去蹭鼻子,“如果我就是胡会涛,为什么我要把自己送到四十多年前来,我在这里活不下去的。”
  “那个,我能不能问一句……”
  “你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对不对。”
  “你们发现地外文明了吗?”
  “啥?”崔硕德的脸拧成一团,手指僵硬在半空中,他觉得自己和胡顺帆当中肯定有一个疯了。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聊这个很过分。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我太想知道答案了,如果你真的是从以后来的,那你们发现外星人了吗?”
  这个硬头发的牙医并不像他的职业那么无聊。“没有。”崔硕德别别扭扭的回答到。
  “那家家户户都有电视了吗?”
  “那倒不是。因为很多家都不买了,没人看。我们平时都是电脑。”
  胡顺帆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了三秒钟才问。“每天都要电吗?”
  崔硕德反应了片刻才理解了他的恐惧。“你不用害怕。那不是个动作,是个高科技的家用电器。只需要一秒钟,就能让你从这里看到欧洲。”
  他们谈话的时候胡顺帆的手一直都没有从柜子上挪开过。“怨不得呢。”他用与艺术品对话的口吻轻声的说,指头开始抑制不住的在上面游走,无法从柜子上挪开的眼神也拉出丝来。如果不是有个女儿,他八成已经按捺不住了。
  “你们也吃饭吗?”
  “吃。”
  “怎么吃?”
  “……还是嘴。你还有多少个问题。”
  “快了快了,下午坐在这的时候,我脑袋里就全是这些东西。”胡顺帆在他那根根竖起的头发上比划着,“好奇心害死猫啊,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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