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花决定嫁给李建国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宅基地肯定要卖的,她找了陈国强,对方愿意出五十买下。
张秀花还送了些带不走的床、桌子、盆等物品。
其他能带走的东西,她还是全部打包带走,尤其是衣服。
这时候布票不好凑,尤其东北又冷,哪怕旧点的衣服,到那边也有用处。
家里东西瞧着不多,但是一收拾,哪哪都想带走,实在带不走的,也被她送了人。
拉拉杂杂收拾四口袋东西,里面还有半袋粮食,这个是她和孩子接下来的口粮,肯定要带走。
她家的事情很快传遍全村,大家倒是没有多惊讶。
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改嫁,日子得苦死。
李建国好歹是军人,每月都有固定工资,东北那边地多,不愁没粮食吃。秀花这决定挺好。
除了路途遥远,以后通信不方便,没有别的坏处。
村里人大多舍不得张秀花,张旺财心思就杂了。
张秀花是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小时候他没指望她养老送终,可胜利不是没了吗?他能指望的就是秀花。连她都走了,他将来该怎么办呢?
他原先还指望国庆和国强,可是女儿那天的话戳了他的心,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要是他不能动了,秀花肯定不会不管他。
可是国庆和国强呢?他们连姓都不改,以后能管他吗?
张旺财躺在床上睡不着。
张秀花临走这天,他最终还是前来送闺女,让他有空就写信回来,还偷偷塞给她五十块钱。
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张秀花没想到这辈子提前三十年享受到他的贴补。要知道上辈子他是临了,没人给他养老才想起她。那时候他辛苦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去趟医院花了八成。面对她时,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高兴。
她恨他自私自利不肯供她念书,但是他也养活了她和哥哥,这辈子不可能不养他。他对她的好,她毫无心理负担接受了。
“有空我会给你写信。”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还期待父爱。她会像个成年人学会做表面功夫,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更不能让李建国看出来她和娘家关系不好。
村长老娘有些不舍,“秀花,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你性格执拗,有时候也得迂回一点。”
张秀花几岁就没了妈,金素芬这个后妈面甜心苦,从来没有教过她为人处事,听到队长老娘的指点,有些感动,点头记下了。
在村口与大家告别。
五人步行去往街上,那里有条大马路可以等公交车到县里,然后再坐汽车到省城,再坐火车。
李建国的自行车前后座都是口袋,扎得严严实实。
张秀花牵着三个孩子,慢条斯理跟在后头,脑子里在盘算账目。
昨天去公社结算工分,除去之前借的粮食,还换了六块三毛二分钱。再加上爸爸给的存款,李建国给的彩礼,卖宅基地的钱总共还剩下267块六毛七分钱。
这些钱要留着,将来用它当本钱做点小生意。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继林走累了,她就将孩子背着。
一整天他们倒腾完公交车,又上汽车,上火车时已经晚上六点。
饿了他们就吃昨晚她做好的饼,配凉白开和咸菜。
火车上人来人往,像继林这么小的孩子最容易让人惦记。
李建国和张秀花将三个孩子放在中间,两个大人轮着守。三个孩子累了一天,吃饱后就呼呼大睡。
这时候的火车速度很慢,但三个孩子在睡醒后却是趴在窗户边瞧个不停。一会儿指着稻田叽叽喳喳,一会儿又指着大山惊奇得不行。
随着坐火车时间越来越久,到了第二天,三个孩子已经失去兴趣,不再看风景,而是站起来活动身体。
坐了一天一夜,屁股已经坐疼了。
得知还要再坐一天一夜,三人哭丧着脸。
宝林小脸皱成一团,“我以后再也不坐火车了,好累啊。”
继林歪靠在妈妈怀里,不想动。
继东则是紧张地看着车上的乘客,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他都会警惕地坐直身体,哪怕他很困。
张秀花知道他害怕再被人贩子拐走。据继东所说,他当时被人贩子拐走后,上了火车喝了点水就昏昏沉沉,当时他醒来过一次,偷偷躲进卫生间,那里有个乘客,他向对方求救,转头那人就将他交给人贩子。
他潜意识觉得乘客都是人贩子的帮凶,看见谁都觉得可疑。
张秀花只能不停抚摸他的背,转移他的注意力,“继东,等到了东北,我要送你去念书。”
继东果然被她带偏方向,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对啊。你现在才七岁,正是上小学的时候。不过别人开课已经有几个月了。我们得补课。”张秀花给他打了预防针。
继东却不怕补课,“姑姑,我一定会好好念书。”
在梅花村,疼爱孩子的父母都会送孩子念书,但是养父母从来没提给他念书。这就导致他有个执念,觉得读书就是爱孩子的表现,读书也会有出息。
姑姑果然对他最好。
李建国闲着也是闲着,他也想跟三个孩子打好关系,于是就拿着火车票,现场教导他们认字。
有事情可做,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孩子们终于不再闹腾。
像是找到好玩的游戏,看到哪里有字,就会向李建国请教。
李建国很有耐心,哪怕孩子们刚开始根本记不住那么多字,他还是有问必答。而且还会教他们这个字怎么组词。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到了目的地。
下了火车,他们直观感受到东北的冷。
出发前,他们穿的是短袖、长裤和凉鞋。可是到了东北,他们就得加一件外套。长裤也得厚一层才行。
张秀花怕他们着凉,刚下火车就解开尿素袋子扒拉衣服,给孩子们换上。
下了火车,李建国熟门熟路在门口找个赶牛的老把式,请对方送他们回家。按趟收费,一趟三毛钱。
坐上牛车,李建国坐在风口处,冷风灌进脖子里,几个挤在一起。
“好冷啊。”继东搓了搓手。
宝林这么爱讲话的小丫头此时冷得打哆嗦,“这才九月啊,为什么这么冷?”
李建国冲孩子们笑,“这边最冷的时候零下三十度。”
三个孩子嘴巴张成O型。
继东想得就更远些,“零下三十度,麦子还能活吗?”
李建国对这孩子刮目相看,这个年纪的孩子只知道傻吃傻玩,继东却能想到这些,这孩子悟性很高啊。他解释,“我们东北一年一熟。”
继东张了张嘴,“梅花村一年三熟。”
张秀花有些好笑,摸摸他脑袋,“梅花村地少。东北地多。粮食足够吃。而且这边种完粮食可以种蔬菜。其实一年也是种两茬。”
继东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