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皇帝最后吩咐了韩千年,让他继续派人严防死守地盯住柴子奇。
  末了,他嗓音十分艰涩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令韩千年将这几日宋州驿站附近出现过的、以及同柴子奇有接触的所有人都详细排查一遍。
  某个极其微小的希望在他心底闪过。
  他倒宁愿是赵观柔还活着,柴子奇是真的见到了他的观柔。
  韩千年退下后,梁立烜压下心底的悲痛,若无其事地从宝座上起身去换了件家常的衣袍,带着东月去了洛阳城郊外的行宫昌仪别宫。
  皇帝出行,只带了心腹亲卫跟随,其他人并不知道皇帝的行程动向。
  马车内,东月趴在梁立烜的膝上,透过马车的窗子,她好奇地抬头打量着外面的景色。
  梁立烜养东月养到了极致精心呵护的地步,这些年来,无论政务多么繁忙,至少每隔十日他就会带着东月外出游玩,耐心地见证着东月的成长。
  至于她的一饮一食,衣着起居,他更是无一例外日日亲自过问。
  说到底,也不过是借着对东月的好,弥补自己心里对那个人的亏欠和愧疚罢了。
  她在世时,他没能好好珍惜她。十年夫妻,真正恩爱相守的时光实际还不足半数。她在他身边做他的妻子时,他忙于军政要务和他的帝王大业,也几乎很少带她闲暇着出去游玩放松。
  如今她走了,再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多时辰后,皇帝微服的车马队伍抵达了昌仪宫外。
  昌仪宫内里万般精致奢华,还是前朝皇帝在的时候就经常驾幸的潇洒游乐之处,行宫内奇珍异草、绿树浓荫,更有十里荷花,牡丹百亩,温泉池水相伴。
  不过今日陡然听闻皇帝驾临,主管昌仪宫事务的官吏们却被惊了个半死,连忙整肃了衣冠跪到皇帝的车轿外谢罪叩首。
  徐棣上前低声问了几句发生了何事,回头又向皇帝汇报。
  “陛下,太后娘娘懿旨选秀,现下各州郡选上来的秀女们都被送到了昌仪宫暂住,只等着宫里的教习嬷嬷们先教上秀女们一阵子的规矩,然后再送到禁宫里去殿选呢。所以这回子昌仪宫里亦住了不少的秀女们。臣下们不知陛下驾临,还未来得及呵退她们,只恐冲撞陛下。”
  原来是为了这事。
  梁立烜剑眉微微皱起,他的确是不喜外人在跟前吵嚷,来昌仪宫带东月放纸鸢玩,就是嫌弃宫里的一干莺莺燕燕实在太过烦人,不想她们在跟前花枝招展地闹腾。
  他并不关心什么选秀不选秀的事情,也就没想到如今的昌仪宫里又住进了这些秀女来。
  “无碍,退下吧。”
  不过既然都带着东月来了,梁立烜自然也不可能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女人再回去的。左右她们是没名分的秀女,住在行宫别院里头也不敢乱出来走动,而昌仪宫里的帝王寝居还是清净无人打搅的,也差不多。
  见皇帝并没有动怒,行宫里的管事官吏们纷纷劫后余生般地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珠,就像是好不容易又捡了条命回来似的。
  又有几个头脑灵活善于谄媚的,压低了腰身跪在地上就要接驾,等着一会儿亲自伺候在皇帝左右,为皇帝分忧解难。
  梁立烜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让他们滚,别老跟苍蝇似的围在这。”
  这一群人才乌泱泱地散开了。
  东月的眸色同寻常女童有异,梁立烜一贯是不让其他外人见到她的。她被养在大中殿里,四岁之前和皇帝同吃同睡,直到四岁之后才挪到了皇帝寝殿的东偏殿长乐阁单独睡。便是这样,每晚皇帝都要先去长乐阁守着东月熟睡后才回到自己的寝居歇息。而长乐阁和皇帝的龙床相隔也不过数十步。
  照顾东月的婢子侍从,更是个个都被皇帝仔细盘查了数遍才敢弄进来的人。
  而东月每日待在大中殿内,凡要外出,必要先经梁立烜过问同意后,婢子才敢带她出去玩,何时出何时归见了何人,皇帝每日亲自盘问。
  入昌仪宫,宫人们支起了东月所画的纸鸢,将缠好的鱼线交到皇帝手中,皇帝怀抱着东月,手把手教会东月如何放纸鸢。
  东月玩得开心,咯咯笑个不停,又让皇帝将她放下来,她追着纸鸢在地上小跑起来。
  是时满园的牡丹盛开,姚黄魏紫,华丽非常。
  东月穿梭于大片牡丹之中,笑颜如花,冰雪可爱。
  梁立烜静立在一旁看着女儿的活泼笑意,一颗千疮百孔了多年的心才仿佛得到了些许慰藉,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盼头。
  还好。
  还好他还有东月,还有她的女儿。
  只要他今生将东月照顾好了,她那么在乎女儿,想必来生一定会再愿意见他一面的吧。
  倘若他连女儿都养不好,阴司地府里头,又有何面目再去见那个人呢?
  *
  两日前,赵观柔和一干扬州来的秀女们都在昌仪宫的永章殿住下。
  永章殿很大,但是每个秀女分到的基本上都是一间大通铺,八九个人住在一间房中,显得略有些拥挤。
  听教导她们规矩的嬷嬷们说,宫里皇后贵妃们的意思是先教习她们宫规礼仪,待她们学到能在御前面见中宫的时候不出错了,再把她们带到宫里去安排殿选。
  届时过了殿选这一关,被留在了宫中,得了名分,就是邺帝梁立烜名正言顺的女人了。
  而没有得到册封落选了的女子,可能被安排在宫中做女官侍奉主子,也可能是照旧送回家中正常婚配。
  昌仪宫里不止有打扬州来的秀女,别地的选上来的女孩子也很多,但是远没有扬州的多。宋嫄华不知是打哪听来的话,说是因为太后喜欢南地的读书人家,所以南地选来的秀女都比北地多。
  赵观柔莞尔回她一句:“太后和皇后都是南地人,自然更喜欢南方来的小家碧玉般女子了。”
  负责在永章殿教习她们宫规的是个年轻女官文氏,人人皆唤之文女使、文姑姑。
  文氏对她们的规矩又重又严,从秀女们到昌仪宫的第一天开始就教她们如何站,而且经常在日头底下一站就是大半天,累得这群女孩子们人仰马翻的,叫苦连天。
  文氏当时便坐在檐下的阴凉处,厉声喝道:“如今还只是对着我,姑娘们略站了片刻,就这般左摇右摆不尊不敬的,来日进宫里见了帝后主子们,岂不是要闹出天大的笑话来?殿前失仪,轻易论起来,这也是要累及家中父母兄弟的大罪!”
  秀女们缩了缩脖子,吓得顿时收住了微微露出不耐的眼神。
  这日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烈日下训人训的时间太长了,虽然自个常常躲在阴凉地下,可难保不会受了点日头的损伤,文氏的年轻肌肤吃不得这个苦,一夜之间竟冒出了许多豆大的疙瘩痘子,看上去还十分可怖。
  自晨起后文氏就断断续续地哭了大半天,所以赵观柔等人也就乐得在屋中歇息了一天,不曾出去受教。
  文氏正对着另一个女使哭道:“我精心作养了大半年的脸皮,就是为了他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面前回话时能不出错、留下个好来的,如今一朝毁去,岂不是这辈子都要留在这别宫里不见天颜了!”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