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她!”一声大吼伴随头部的痛感,把祁允薇从漫长的死亡中拉了回来。
她缓缓睁开眼,竟回到了她跟心上人私奔的那个晚上。
同时也是被厂督晏翎鹤选中成为随行女婢,被他日夜折辱玩弄的开始。
“把她捆起来,赶紧送去晏府,督主已经回府了。”
厂卫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跟十八年前一模一样。
祁允薇不敢相信,她真的重生了。
耳边传来一声痛喊,“不!不可以,薇儿,你们不能带走薇儿!”
谢秉丞被人左右架住,撕心裂肺地咆哮,恨不得冲上去乱咬。
祁允薇定定地看着他,胃里一阵翻滚。
他的演技可真真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及。
这场不顾一切的私奔,从头到尾都是做给她看的,纯粹就是一场戏。
从北镇抚司镇抚使沈肆登门警告,到谢秉丞被抓,为的就是要让她明白一件事:
她心上人的命在沈肆手里,想让他少受罪,就必须乖乖听话。
这是谢、沈两人的一场交易,谢秉丞把她送到厂督身边做眼线,为沈肆提供情报,而沈肆则助他入内阁。
此后只要她不配合,两人便合伙做秀上演一番以命相逼的戏码,为了谢秉丞,她只能自陷泥沼。
好一场划算的交易,各取所需,唯有她烂掉、毁掉。
祁允薇由着厂卫将她绑起来扔进马车,离开前她低低唤了一声:
“谢秉丞,”
“过往种种,铭骨不忘。”
语气很轻,却异常冰冷,宛如一根来自深渊的寒刺。
谢秉丞微微愣了一下,莫名打了个寒颤。
“可以了吧。”马车刚走,谢秉丞便卸下伪装示意押他的人松手。
一旁的沈肆见他前后两幅嘴脸,心生鄙夷,面上还是保持一贯的正肃,“你保准她能被选中?”
此次督主府招买女婢,几乎惊动了大半个遂京城,各方势力都想往里面塞人,特别是晏翎鹤身边随行女婢的位置。
谢秉丞掸了掸扯皱的衣裳,“沈大人放心,她一定能被选上。”
这是他倾尽全力才换来的情报,要是不能被选中……
谢秉丞目光陡然阴狠,躬身拱手道:“她的家里还请沈大人多加照看。”
沈肆看他一眼,那毒蛇一般的眼睛,危险又贪婪,仿佛随时都能爬出来缠在身上。
若不是上面打过招呼,他才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
“明日鸿楼,”沈肆翻身上马,“八万两,带够。”
说罢,缰绳一勒,扬马离去。
…
“里面的,给我看好了,别让她寻死。”
“是。”车内厂卫两眼盯紧着祁允薇,生怕她跟刚才一样一头撞上去。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祁允薇低声自语,坚定的眸光中透出一份摄人的狠厉。
十八年,谢秉丞整整骗了她十八年。
在她被晏翎鹤玩弄欺辱的日日夜夜里,他是她唯一的光,为了他的命,为了他的前程,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献出去。
最后他如愿当上内阁首辅,手握重权,光宗耀宗,可回过头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她灭口。
他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榨干她最后的价值,直到临死前他才撕掉伪装,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地跟她炫耀他手中的一切。
恶心,恶心至极!
谢秉丞,我定会让你加倍奉还,夺走你所拥有的一切。
“快到了,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你家情郎可还在我们大人手里。”车外的人提醒道。
祁允薇学着谢秉丞演起来,一脸痛惜无奈,“这就是命吧……”她吸了吸鼻,“不过我跟阿丞早就商量好了,要死一起死,大不了你们一刀绞了他,我随后就去地府陪他。”
外面的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嘴角抽了抽,厉声喝道:“想死没那么容易,这督主府你不去也得去。”
祁允薇撇嘴,本来也没指望能怎么样。
督主府的门牌匾上,写着两个硕大的今草阴识填金大字——“晏府”,一撇一捺,邪佞肆意,如同写下它的人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祁允薇不由想起被晏翎鹤当作人皮墨纸写字的日子,不由打了个哆嗦。
马车停稳,祁允薇下车。
这一次,她要把晏翎鹤变成手中的剑。
“哎呀,你们怎么才来。”门前的赖公公等候多时,快步上前领人,“督主对不守时的一向没好脸儿,且快些跟我来。”
入府后,祁允薇被带到一处偏房,里面候着三两个婢女。
祁允薇一眼看见那件竹绿漩纹蜀锦暗花衣,这是她被晏翎鹤选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衣裳给她换上,仔细打扮,一盏茶后我来提人,要是哪里出了差错,”赖公公尾音拖得老长,眼神一一扫过婢女,“督主折磨人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说着他靠近祁允薇,压低了声,“沈大人上你家咏缎庄挑料做衣去了。”
祁允薇浑身一下紧绷,该来的还是来了。
阿爹阿娘,这一世女儿会护好你们。
赖公公走后,一切按部就班,梳洗,换衣,打扮,入堂厅参选,跟前世发生的分毫不差。
因着上下打点过,祁允薇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来到晏翎鹤面前。
跟她一同站着的还有另外四人,个个都不简单,各有其主,各行其令。
不过,祁允薇并不担心她会落选。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待书案前写字的晏翎鹤抬起头,将会一眼选中她。
只因她这张脸。
这张跟晏翎鹤的白月光长得很像的脸。
而她这身竹绿漩纹暗花衣,正是那白月光所穿的同一款,恍眼看去,宛如白月光本人。
祁允薇并不知道他那白月光叫什么,只知道名字里也有个“薇”字。
不过,替不替身没所谓的。
上一世她被谢秉丞虚伪的爱蒙蔽双眼,这一世她也不在乎是谁的替身。
相反,她会利用这自己替身的身份,借晏翎鹤的手让谢秉丞血债血偿。
“你……”倏然,跟前传来一记冰冷而沙哑的声音。
不对,他说的第一个字应该是“她”。
晏翎鹤一身玄色窄袖刻丝蟒袍,手握狼毫墨笔,立于书案前,却迟迟没有下笔。
谧静的空气令人窒息,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逼近。
那双原本冰冷凛冽的眸子,在短暂的惊愕后逐渐发颤发红,最后沉沉看向最左边的祁允薇。
祁允薇心上一紧。
晏翎鹤缓缓搁笔,混沌的意识已然清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挪开祁允薇身上的目光。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抬头,让督主看看。”一旁的公公催促道。
“是、是。”最右边瑟瑟发抖的婢女,缓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