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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到底是国公府,蒋鸿虽然没袭爵那中书侍郎的位置也不容轻视。

铖王身后还有老太妃,有宗室皇亲,要是因为芸婕跟他们翻脸,铖王未必会愿意,老太妃那边恐怕也会因此厌恶芸婕。

铖王妃之前从没想过这些,是因为她与铖王感情好,觉得她能做铖王府的主,可是今夜蒋瑾修他们这么一闹,刚才铖王又出面说和,言语大有和事佬的架势,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要是芸婕真的留在府里,蒋家的人上门纠缠,铖王他们必定会说和。

芸婕若不答应会成众矢之的,可要是答应了那就是委屈自己,如此的话倒不如搬出去。

那宅子与楚炎府邸相邻,这位容督主又从头到尾都护着芸婕。

有他凶名震慑,至少能让芸婕安心养伤。

铖王妃没理会铖王震惊:“容督主那宅子多少银子,我替芸婕买了。”

“一万三千两。”

“好,我会让人将银子给容督主送去,只是芸婕年纪还小,我得随她一起过去看看,也好帮着她安顿。”

“王妃自便。”

铖王妃这才放心下来,她扭头朝着外间站着的人说道:“蒋嬷嬷,去叫人备车,再挑几个婢女仆从带上。”

蒋嬷嬷是铖王妃身边的老人,是当年铖王妃出嫁时荣老夫人亲自替她挑选的陪嫁嬷嬷,也是荣家旧仆,她是看着铖王妃姐妹自幼长大,又陪着她们嫁人生子,对于芸婕自然也是极为心疼的。

“奴婢这就去。”

“母亲,你疯了,你怎么能让芸婕跟楚炎走,他一个……”

谢寅一句阉人到了嘴边,余光瞧见不远处杵着的黑甲卫,陡然就想起刚才挨的那一下,强行将那词儿咽了回去。

“芸婕可是个未出阁的女娘,她跟陆家婚事还在那放着,要是让人知道她跟楚炎私从过密,陆家定会对她生出嫌隙的。”

“谢世子跟个外室女私交过密,也不见有人多嘴,我与阿兄清清白白,反倒落你口中见不得人?”

“蒋芸婕!”

谢寅大怒,他只觉得芸婕不识好人心。

他只是担心她而已,更觉得楚炎不是个好人,这般动辄便要取人性命,又喜怒不定的人哪好相与。

蒋芸婕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她跟他走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指不定将来被人吞的骨头都不剩下,可她却跟只刺猬似的竖着尖刺拼命朝着他攻击。

谢寅怒道:“你跟他走,你就不怕陆家那边知道动气?”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芸婕冷漠,“我本就没打算嫁进陆家,他们如何看我,我不在乎。”

第19章蒋芸婕自今日起,归本督管

“你胡说什么啊?”

谢寅愕然失语,满眼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不嫁陆家?

蒋瑾修也是猛地抬头看向芸婕,蒋、陆两家的婚事是皇后亲自定下来,婚期也放在了明年,芸婕这些年也对陆执年极为依赖,从懂事起就说要嫁给她的陆哥哥,一直也将她自己当成陆家的儿媳与陆家走动。

可是如今她居然说她不嫁陆家,她竟是置气至此?

别说是蒋瑾修他们,就连铖王妃和楚炎也是忍不住看向芸婕。

蒋瑾修强压着急怒,竭力耐心地说道:“芸婕,别说置气的话,你与陆家婚事说定多年,皇后娘娘也一直待你极好,我知道你生气䧿山的事,可不管怎样都不能拿你的婚约儿戏。”

“你听话,别闹了,阿兄错了还不行。”

他满是无奈,像是对着个胡闹任性的孩子,那言语间的纵容好似在说:我都已经折节认错,委屈自己服了软,你也该见好就收,别闹了。

蒋芸婕突如其来就胃里翻涌,既觉恶心又感腻歪。

明明她已经将话说到这地步,明明她就差将厌恶写在脸上,可是蒋瑾修却依旧故我一副长兄架势教训她。

她不知道这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太过自我,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到了现在依旧觉得她只是与他们置气,跟他们玩笑。

他丝毫没去管她说这些话时的认真,也丝毫没觉得是他们做的太过伤她至深。

他只觉得他们认了错她就要回头,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她不懂事,让她别闹了,好像把她当成个任性的孩子,哄一哄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蒋芸婕突然就没了跟他们说话的兴趣。

“督主,车驾备好了。”

“王妃,人已齐了。”

沧浪和蒋嬷嬷几乎同时进来。

“扶蒋娘子出去。”

那头蒋嬷嬷快速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搀着芸婕,让她大半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

楚炎则是神色冷淡跟在她们身后,只路过蒋瑾修他们时脚下一停。

“蒋郎君不愧是揪人错处的录事郎,这张嘴能说会道的很,就是让人倒胃口。”

他眼眸凉薄,讥讽意味十足,

“蒋芸婕自今日起归本督管,本督喜静,所居之地也不比铖王府松散,往后积云巷的宅子非本督所允,谁人踏进,哪条腿进的打断哪条。”

衣袂飞扬,楚炎长身靠近,片刻后蟠龙锦纹的披风罩在芸婕身上,

“夜深了,走吧。”

芸婕整张脸都藏进了狐绒里:“好。”

铖王妃见楚炎带着芸婕走了,转身也是想要往外走时,刚几步被铖王拉住。

“玥娘,你糊涂了,你怎么能让芸婕真跟楚炎走?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又知不知道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芸婕跟着他去能有什么好事?”

铖王妃被拽的一个踉跄:“你拽疼我了。”

铖王下意识手一松,眉宇间露出歉意关切,那神色落在铖王妃眼里,她语气柔和了些,

“你想太多了,楚炎再杀了多少人,那也都是朝中蠹虫,要么是与他作对的,芸婕跟他无冤无仇,他还救过芸婕性命,好端端的伤害芸婕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

铖王只觉她天真,“芸婕是跟他无仇,可是她身后还有蒋国公府,她与陆家又还有婚约。”

他压着怒气想要劝她,

“楚炎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漕粮的事情,这事牵扯进来的全都是世家那头的人,他想要帮着皇兄与世家对立,可是世家权盛,其中又以崔、陆两家为首,那蒋国公府跟两家关系匪浅,芸婕跟着楚炎厮混,被他们知道了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铖王妃神色微变,她倒是忘记了这个,可是转瞬又不满铖王话中所说:“什么厮混,你也这么看芸婕?”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只是怕她坏了名声……”

“有什么好怕的。”

铖王妃皱眉:“楚炎的身份这京中谁人不知,他日日出入宫廷,与宫妃同处都无人说嘴,就算跟芸婕同处一室又有谁能误会?你有功夫说芸婕的嘴,倒不如好好管管你的好儿子,少叫他跟上不得台面的人厮混,免得丢人现眼!”

“玥娘……”

“好了。”

铖王妃有些不高兴,“楚炎的事我会叮嘱芸婕,至少人家现在是救了她,也愿意护着她,哪像是蒋家的人。”

听不懂人言还自以为是,她冷冷扫向蒋瑾修时就差直接呸他一脸。

“咱们府里不适合芸婕养伤,你儿子又是个拎不清的,我会交待芸婕多留意楚炎与他不要太过亲近,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今夜就留在芸婕那边,等她安顿好了再回来。”

见她说完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裙裾翩飞脚下极快。

铖王叫了几声没见她停下,顿时气得脸泛青。

“你看看你惹出的祸事!”

他转头就把怒气撒在了谢寅身上。

铖王本不觉得谢寅他们昨日的事情有多过,顶多就是小年轻一时气盛捅了娄子,找了机会好好与芸婕解释几句,哄哄小姑娘也就过去了。

可是谢寅居然蠢的带着蒋瑾修和蒋姝兰进来,还招惹了楚炎让得蒋芸婕离了铖王府。

思及芸婕离开前说要退婚的话,铖王就气得脑子疼,那陆家的婚事绝对不能退。

他冷声朝着谢寅怒斥了声后,连带着看蒋瑾修兄妹也不顺眼:“夜深了,蒋郎君还不回去?”

蒋瑾修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叨扰王爷了,我这就走。”

二月春夜极寒,夜风阵阵浸人。

蒋瑾修人还没离开,就听后面院子里面,铖王抓着想要送他们出府的谢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言语里毫不留情将他冷嘲热讽贬损了一通,完事之后还朝着一旁下人怒道,“往后不准那蒋姝兰踏足铖王府半步!”

蒋姝兰脸白如纸,身子一晃。

蒋瑾修连忙搀着她。

“阿兄。”

蒋姝兰轻仰着脸时,面上不见半分血色,那泫然若泣的模样可怜至极,可蒋瑾修却没如往日那般第一时间安抚她。

蒋姝兰脸色更白,明明以前蒋芸婕很好摆弄的,明明只要她稍稍刺激一句,她就能对着她大发脾气,打骂撕闹,只要她稍稍引诱几句,她就能跟没脑子的蠢货一样踩进她设好的坑里,当着蒋瑾修他们的面羞辱她出身,将她贬低进尘埃里。

她痴缠着蒋瑾修和陆执年他们,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想要靠着哭闹霸占他们的在意和目光。

可她闹的越是厉害,蒋瑾修他们就越是厌恶。

她对她越是欺辱蛮横,蒋瑾修他们也会越偏向她。

蒋姝兰太清楚芸婕的性情,也一步步诱着她失了蒋瑾修他们的在意。

刚才她还是一如之前想引蒋芸婕动怒,惹她如同疯子一样撕扯,可是她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从头到尾都不理会于她。

她只是将所有不满都对准了蒋瑾修他们,理智清醒地让人害怕。

看着蒋瑾修神色恍惚间隐约像是后悔,蒋姝兰狠狠掐了下自己掌心,眼泪瞬间涌了下来。

她推开蒋瑾修身子一软就朝地上跪了下去,蒋瑾修连忙回神:“你干什么?”

“我求芸婕,她方才说了,只要我一步一跪磕头去灵云寺,她就能够原谅阿兄。”她说话间就朝着地上磕头,那一下重重磕在地上,额前见了血,“我跪,我磕头,我去灵云寺跪求夫人原谅…”

蒋姝兰起身走了一步又跪了下去,这一次依旧如刚才一样一头磕在地上,

“是我不该失手打翻了夫人的长明灯,是我不该来京城,全都是我的错,与阿兄无关……”

青石地面上染上一抹殷红,铖王府门前的灯火光晕照得蒋姝兰摇摇欲坠。

蒋瑾修心神震撼,连忙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磕伤了额头,你容貌不要了?”

“要又如何,我能怎么办?”

蒋姝兰盈盈弱弱地跌跪在地上,眼泪直流,“芸婕不肯回去,祖母他们不会原谅我的,她有容督主护着,连阿兄也不要了……”

“我不想连累阿兄,我只是想要求着她回去,我与她磕头道歉都可以,可是芸婕为什么不肯原谅我,是不是真的要我偿了这条命给她才行,那我就给她了好不好,我回去就一根白绫勒死了自己…”

“别胡说!”蒋瑾修顿怒,“你就是这般糟践自己?!”

“那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神形狼狈,

“阿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蒋瑾修原是因为芸婕的冷漠恍惚,因为那些刺人的话而心中动摇,可是看着蒋姝兰的可怜心生不忍。

他紧抿着唇将人半揽在怀里:“别怕,我会想办法的,芸婕不会那么狠心,她只是与我置气,你别胡思乱想,我会想办法的…”

……

“啧。”

不远处巷口的阴影里,沧浪坐在车辕上瞧着那边搂搂抱抱的两人突然出声:“蒋小娘子,你们蒋家的家风这般豪放不羁的吗?”

深更半夜,王府门前,那铖王府的门房都还瞧着呢,这兄妹俩就哭哭啼啼搂搂抱抱跪倒在长街之上,这不知情的人乍一看怕还以为是哪家的痴男怨女,就差摆个台子放几个锣鼓敲着唱一出了。

蒋芸婕沉默着还没说话,楚炎抓着手边之物就砸在了沧浪后脑勺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丢人现眼!”

铖王妃脸色漆黑地摔落窗牖边的帘子,遮住了外头那两个招人厌的,

“我往日还觉着这蒋瑾修是个知礼仪懂规矩的,今儿个我才算是明白了,他简直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内里都是些什么腌臜玩意儿!”

她气得粗口都爆了出来,朝着外间就道,

“赶紧走,我看着他们都嫌恶心,别叫他们脏了芸婕的眼。”

外头沧浪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觉得自己先前踹蒋家大郎的那一脚给踹轻了,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后就拉着缰绳赶车朝着城南去,蒋嬷嬷他们带着奴仆婢女一应物事乘着小车跟在后面。

马车轱辘碾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响声,已近宵禁的时候,街头也很少能见到行人。

偶有行商归家的人赶车路过,夜风飒飒吹得人身子发冷。

蒋芸婕裹着楚炎的披风窝在马车角落里,她整张脸都垂在厚厚的毛边下,浓郁眼睫遮住泛红的眼眶,想着刚才蒋瑾修哄着蒋姝兰的那一幕。

哪怕早就告诉自己不必在意,也早就已经看清楚了那几人嘴脸,可是再看到他能理直气壮教训她之后,完全无视了她的难过,转过头却对蒋姝兰小心呵护,她却依旧心口憋着的发闷。

明明他们十几年的兄妹之情,明明当初他那么疼她。

她一直都记得蒋瑾修年少时能为了哄她开心偷偷带着她出去看花灯,能为了让她高兴半夜扎了纸鸢第二日清晨给她惊喜。

她病了他会哄她喝药,进学的路上会记得给她买最甜的糕点,他曾是世上最好的兄长,曾那般疼爱着她,可是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变了?

蒋芸婕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谢寅和陆执年,谢寅年少好骗,陆执年又自负骄傲,如他们这种生于权贵世家高高在上的男人,会对娇弱可怜的女子心生怜惜进而动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痴迷颜色,忘记旧情,为了心中所爱抛弃一个不甚要紧的表妹和未婚妻,她都能够理解。

可是蒋瑾修不一样,蒋姝兰只是他的妹妹。

一个曾经与她同仇敌忾,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让她抢了她地位的人,一个曾亲口跟她说他永远都只有她一个妹妹,绝不会让人伤害她的人,只短短半年不到就能变得这么彻底,仿佛将十余年的兄妹情谊忘了个干净。

到底是蒋瑾修心性凉薄,还是她真的就那么不值得……

“别瞎琢磨。”

清冷嗓音突然响起,楚炎伸手搭在膝上,抬眼瞧着对面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不是人人都有良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正视自己的偏倚。”

第20章楚炎在哄着她

蒋芸婕于茫然中错愕抬头:“什么?”

“我说,你家的那位兄长未必不知道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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