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试图说服他,“趁着年轻,找靠山往影视圈挤一挤,话剧圈一线不如影视圈的十八线,她不图钱,不图名,她闯荡这行干嘛啊?你现在接管中海集团了,不能明目张胆护着她和别人起冲突,万一闹到中海的股价跌了,你担待得了吗?”
是这理儿。
周坤实打实的为他考虑了。
他的一举一动被无数眼睛监视,惹祸了,中海能容他,陆家也得翻天。
陆岩屿摸出西裤口袋里的烟盒,他手有点抖,打火机的火苗半晌对不准烟头,他用另一只手固定住点烟的手,勉强止住了抖。
一口烟呛入五脏六腑,他咳嗽了两声。
周坤拽着他走远点,他甩开,“在这说。”
“这人啊,不是非要岑杳,纯属赶巧了。喝了点酒兴致勃勃的,又在剧院附近,岑杳稀里糊涂进他包厢了。”周坤压低声,“除了那种土大款,凡是有钱有势的,嘴馋又爱装逼,搞文艺的女孩伶俐浪漫,能歌善舞的,传出去好听,显得有品位。”
“谢了。”
陆岩屿掐灭烟,鞋尖踢开门。
周坤要拉回他,来不及了。
周家这位家主,喜欢抽旱烟,南方的小叶儿烟丝,紫檀果木当柴火,大土灶蒸烟叶,熏干,晾晒,切成丝儿,几十万块钱一斤,又香又不涩口,没点背景的再有钱也买不着货。
陆岩屿一进外厅,入目所及,他心又沉了沉。
岑杳蹲在墙根,手背滴着血,是碎玻璃碴割的。地上和田玉的杆子,黄金的烟袋锅,砸成一长一短的两截。
是摔裂的。
他一撩眼皮,猜中了,真是那位。
有二十载没碰面了,男人举家搬迁那年,陆岩屿在实验二小读四年级,同学都是高门子弟,后来大多考上航天、外交和政法专业的大学。
如今见面,觉得物是人非。
陆岩屿略弯腰,递上香烟和打火机,“您刚回来?”
“回来一星期了。”男人欠了欠身,嘬着那根烟,“你父亲身体怎样,康健吗?”
“劳您惦记,一切都好。”
陆岩屿落座,叫岑杳,“你过来。”
她精神一度还恍惚着。
周坤担心场面失控,也进来了,扶她走过去,岑杳吓坏了,脸色要多惨白有多惨白,嘴唇也咬破了。
在剧院这些年,有潜规则,有大大小小的酒局,正经的,不太正经的,院里没给她安排过,她有耳闻没实战,完全应付不了。
男人要喝交杯酒,和她跳支舞,手一搂她,她本能是逃,激怒了男人。
陆岩屿噙了一丝笑,“见过周伯伯。”
岑杳麻木看向那个男人,眼球动了动,开口嘶哑得不成样子,“周...周伯伯。”
陆岩屿宠溺的笑容越发大了,“小丫头机灵着呢,对我有情有义,明白我身份特殊,不愿给我招是非,所以瞒着您呢。其实我和她提过您,周伯伯从小疼我,像疼亲儿子一样,我周岁的长命锁,是您花重金打铸的,比我爹妈都用心。”
小丫头。
男人一愣,“岩屿,她是你什么人?”
陆岩屿没回话,在男人的注目下起身,亲手替岑杳系大衣扣。
“周伯伯是我长辈,没什么好瞒的,害他老人家误会了。”
岑杳哆嗦着,点了点头。
周坤捡起烟杆双手奉上,“陆三虽然名义上未婚,背地里总有个女人,您也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应该能理解他。”
男人恍然大悟,“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啊!”他爽朗大笑,慈眉善目的,“李鹤这臭小子,毛毛躁躁不靠谱,李广泉巴结我,他也学,却巴结不对地方。只告诉我是话剧圈的,没打听清楚小姑娘背后是谁。”
陆岩屿眼里寒光一闪,又压下去,照旧谦逊恭敬,“李鹤没规矩,欺负她了,被我抓个正着,我秘书曝光了李广泉的视频,他和我结仇了,冲我来的,牵连周伯伯了。”
“行了,小事一桩,你带她走吧。”男人挺下不来台的,“周伯伯向你保证,不会发生第二次。”
陆岩屿与他握手告别,“有周伯伯这句,我放心了。您稍后的开销记我账上,我签单。”
男人拍了拍他肩膀,调侃他,“才得势几天啊,大手大脚公费吃喝?”
“您可太不了解我了。”陆岩屿亲自送他出包厢,“无论混到什么位置,不属于我的分文不取,我自掏腰包招待周伯伯。”
“那我领你的情了。”
陆岩屿安排了一间新包厢,一应是最高规格的酒水服务,排场很足,圆了男人的面子。
回到原来的包房,程洵带着经理匆匆赶到,屋里没打扫,酒瓶子倒了,地毯也脏了,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经理见状,直接认错,“陆先生,是我失职了。您二哥半小时前从A01离开,和李鹤见了一面。”
陆岩屿就知道单凭李鹤没那么大的胆子,他不傻,李广泉的视频一公开,他心知肚明只有陆岩屿敢给他这个教训,胡大发是出了名的大地痞,基本没人惹他和他的亲戚。
陆岩屿脸孔晦暗得仿佛酝酿了暴风雨,“李鹤逼迫岑杳,是吗。”
经理说,“不是逼迫,李鹤收买了服务员,骗岑小姐去包厢找同事,岑小姐的同事确实在这里,她自然没有防备。”
他又看了程洵一眼,“她人呢。”
“周坤送下楼了,在您的车上。”
陆岩屿站起,往门外走,“她是不是三月调去外省?”
程洵紧随在后面,“暂定三四月份,转签合同的手续很复杂。不过外省也不远,二百多公里,您如果想见岑小姐,一天往返没问题。”
“日子提前吧,一周内送她出省。”
第52章发泄
陆岩屿走出燕京大酒楼,霓虹照得他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像失了控,直挺挺地朝地面栽去。
周坤安顿完岑杳,正好返回,伸手扶住了他,“你从公司来?”
他没答。
周坤又问程洵,“他没休息?”
程洵摇头,“连轴加班,一周了。”
“中海不是有董事高管吗?你把工作派发下去啊!”
“上面器重陆先生,只信任他。”
周坤叹气,陆岩屿当年在大学就是系里的骨干,系主任和校长很欣赏他,部门的实习也优先考虑他,忙得没空谈恋爱。
毕业前夕的岗位分配,各大机关争抢他,甚至承诺只要陆岩屿去,每年给学校增加十个实习名额。
他的事业心,纯粹是日积月累磨的。
“陆迟徽掺和了。”他脸色不好看,“我准备尽快送她出省。”
周坤点点头,“送吧,远离是非。”
程洵撑伞挡风口,罩着男人下台阶,生怕他再感风寒。
红旗泊在停车场最隐蔽的一个车位,燕京大酒楼属于娱乐性质的场所,陆岩屿其实不方便出面,遇到熟人,容易招惹非议。岑杳这会儿披着他的大衣躺在后座,车内开了阅读灯,她细长的影子印在玻璃上。
直到这一刻,男人才吐出胸腔堵住的那口气。
他坐上车,眼角余光里是她脖颈的红酒渍,一块接着一块,V领毛衣歪歪扭扭,隐约是中空的,桃子似的小半圆随着她的喘息一颤一颠,一摇一晃。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诱惑。
陆岩屿拧眉头。
隔了半晌,他拽过岑杳,扳正她身体,将大衣的衣襟聚拢,裹得严严实实。
“你来燕京干什么。”
她嘴唇轻轻蠕动,“团建聚餐。”
陆岩屿靠着椅背揉太阳穴,“烟。”
他口袋里那盒烟落在包厢了,忘了拿,程洵拆开一包新的,递到后面,“姚文姬今天下午搬回老宅了,夫人安排她单独住三楼,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陆董竟然同意她住在二楼客房,而且她丝毫不像患了绝症,肤色红润容光焕发,还亲手给陆董煮宵夜,保姆听到陆董对她说,很怀念她煮的味道。”
陆岩屿咬着烟,后槽牙的骨廓绷成一根弦,岑杳越是压抑着哭声,他绷得越是狠,下颌青硬的胡茬也抻得根根直立。
“夫人让您速回老宅商量对策...”
他不耐烦了,猛地一砸手机,屏幕在撞击下四分五裂,“没完了。”
音调没起伏,听不出喜怒,却已经隐忍到极限。
岑杳这次,比哪次都凶险。
周家的当家人是叱咤风云半辈子的人物,为所欲为毫无顾忌,即使在他手里吃了亏,追究后果也是不痛不痒。
谁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去撼动那位的根基呢?
程洵试探说,“我帮您给夫人回个话,明天去老宅?”
陆岩屿依然没反应。
“那我自己做主了。”程洵小心翼翼锁了车门,又升起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私密的空间内,他脾气往上涌,“伤哪了?”
小小的一团,狼狈又香软,裙角似有若无蹭他的手背,被他吓唬得不敢哭了。
“什么时候添了习惯?”陆岩屿面色铁青,像是兴师问罪。
岑杳茫然看着他。
“你们剧院规定半夜聚餐不穿内衣?”
包房里的场景在脑海卷土重来,岑杳不自觉发抖,“我白天爬山,出汗黏着不舒服,所以去洗手间脱了。”
“他碰你哪了。”
岑杳抖得更厉害了。
“碰你胸了?”陆岩屿突然捏住,力道有些凶,她下意识挣扎。
“那天替周宸出头冲我翻脸,刚才他怎么不护着你了,任由你受欺负?”
岑杳实在痛,男人手劲儿大,戾气十足,纯属捏她发泄,“他不在!”
“你以为他在就有胆量进包厢捞你?他在这号人的眼中不如一条狗。”
“我下车...”陆岩屿的眼神刺得她如坐针毡,岑杳越过他去推车门。
快十一点了,周围除了住院部大楼亮着灯,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摁下车窗,寒风沿着缝隙灌进来,刀片一般割得脸疼。
岑杳冻得本能一缩,陆岩屿也冷静了几分,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她接受不了,他把剩下的半支烟戳在灭烟器里,平复后开口,“那人的背景我也要敬着,如果我没赶过来,你在包厢什么样?”
活活剐下一层皮。
这个老周,玩得很花,和胡大发一样有特殊的癖好,胡大发有钱没势,有主儿的、有后台的女人,他不会强来。可老周不在乎,相中了,他有底气下手。
岑杳迄今为止只有他一个男人,陆岩屿也始终尊重她的感受,没做过出格的,这一具娇滴滴的骨头想要过老周这关,得搭上半条命。
“还见过谁?”
岑杳趴在他腿上,浑身瘫软一动不动,“陆总。”
男人深吸气,沉默着。
车开始发动,在引擎声里,陆岩屿抚摸她后背,一下一下地,所有的气恼都压住了,“别哭了。”
这辆车前脚驶离,一辆银白色宾利从后门驶出,司机熄了前灯。
“三公子接走了。”
陆迟徽睁开眼,“她出事了吗。”
“应该不会出事,因为老程没行动。”
老程是本区治安队的,陆迟徽提前打过招呼,10点40分陆岩屿还不到场,老程以抓赌的名义包围酒楼,闯进包厢救她。
虽然万无一失,但不排除老程临时掉链子,因此陆迟徽没撤,一直等在停车场。
而陆岩屿是10点38分上楼的。
司机好奇,“假如三公子来晚了呢?陆总,您会动手吗。”
陆迟徽又闭上眼,“也许会。”
他调虎离山精心筹备的礼物,不能让任岑人抢在陆延章的前面尝了鲜。
当然,这样一朵养在男人掌心的娇花,被老周染指了实属可惜,陆迟徽也于心不忍。
冲这份不忍,他大概率会动手。
第53章送走
岑杳这一夜住在了金悦府,她担惊受怕又着了凉,泡过热水澡便睡了,第二天早晨醒来,才发现主卧的陈设仍旧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陆岩屿把这套房过户给她,她没要,他也确实没再动过。
岑杳下床,对面客卧的床上被子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他昨晚睡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