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季兆寒吹开火折,点燃了一室的橙黄。
他只披了一层外袍,薄薄的烛光铺在他肩上,将他的身影投在书架上,落下一大片的黑。
季兆寒拿下一本书来,那书本来不厚,却夹着许多树叶,显得鼓鼓囊囊的,像个风箱。
他随手掏出一枚枫叶,上面是隽秀的蝇头小楷,写着: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这诗后面还有一句:知子之好之。
季兆寒用从柜子最下方的一个匣子里,拿出一枚玉佩来,眼神深沉。
那时他已经倾心于墙那头的姑娘,年少风情,他自是向往着佳人才女。可太后的一纸婚约,让他一颗拳拳爱恋之心破碎。
加上牧叶璎下药之事,他更是对这个妻子厌恶至极。
后来从相处中,他开始惊讶的发现,牧叶璎与墙那头的女子有极多的相似之处。
于是他便对牧叶璎越发的阴晴莫测,就因为,她像她。
可如今,她就是她,而且他最恨的下药之人也不是她。
从一开始的误会就是错的。
季兆寒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紧紧攥着玉佩。
这双在沙场上持剑握弓,绞首断头敌军的手,此时微微颤抖着。连带着心口,也在隐隐慌乱。
他该怎么办?
窗外,漆黑的天际被一丝晨光撕破,泛出鱼肚白来。
那点晨光顺着窗台爬上窗棂,漫进书房,打在季兆寒失神的双目上。
“父亲。”
门外传来季如云稚嫩的声音,季兆寒的规矩,日出时分就要请早安,然后去练习。
他看着书房门缓缓打开,季兆寒满脸憔悴的走了出来。
季如云端端正正的叩了安,正自觉转身去院子里扎马步,就听见季兆寒突然问:“那日,你推了莺儿没有?”
季如云咬着唇,没有回答。
当时大家都在指责自己,他甚至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季如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季兆寒见小孩无措的样子,心里蓦地生出了丝丝愧疚。
他的孩子,在他面前都不敢说话。
季兆寒声音沙哑:“实话实说就是。”
季如云怯怯的看了季兆寒一眼,才说:“是莺儿自己脚滑掉下去的。”
季兆寒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你去练习吧。”
他看着季如云离开,一会,他才抬腿走向正厢房。
赵柳儿浑身战栗着跪在地上,季兆寒和老夫人分别坐在上首,前者表情冷漠。
“赵氏品行有失,满口谎言!逐出侯府,剔出族谱!”
赵柳儿闻言,连连摇头恳求:“不要!表哥,不要……”
她膝行几步,眼泪泗流。
她和莺儿逐出侯府提出族谱,真就沦为无依无靠,到时是一番何等落魄场景可想而知。
老夫人并不在乎赵柳儿的生死,但是顾及到侯府的颜面,她不得不劝阻。
“寒儿,她毕竟是你表妹,赶出去之后年莺儿怎么办?”
见季兆寒不为所动,她皱眉:“季家自开朝以来就是侯爵,这世袭的爵位已有百年。这百年来的清誉与名声,你要毁在你手上吗!?”
“你以为你处理的是家事,那外人会怎么看?你爹你娘九泉之下得知,他们能安息?”
提起父母,季兆寒眉头一抖,眼皮半阖了下去。
老夫人见状,趁热打铁:“我佛慈悲,也不是让你揭过不提。施以小惩戒就可以了。”
季兆寒闭上了眼睛,手紧紧的把着扶手。
良久,他才睁开眼,冷声道:“那就让她终年在佛堂跪经养性,磨去自己的罪孽,不可再生事端。”
赵柳儿瘫软在地,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空洞。
季兆寒接着说:“莺儿受伤是假,云儿推她是假。那么牧叶璎便不需再替云儿赎罪,为此自请下堂之事。”
他顿了一下,抿了抿唇,“也可作罢。”
老夫人手里的佛珠晃得噼啪作响:“不可!”
“已经休掉的人再进府,让人听去简直笑掉大牙。而且这件事即使她没错,她的德行也配不上侯府夫人的位置……”
“母亲。”他望了一眼神情愠怒的老夫人。
老夫人的话堵在喉间,登时偃旗息鼓,不再说话。
季兆寒微微抬了抬下巴,一个仆人立即上前。
“去,将夫人接回来。”
“是。”仆人应下,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
另一个仆人匆忙的跑了进来:“报老夫人侯爷,昨夜莫因庵走水,夫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