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寻去!往日里没少寻我家大伯娘帮忙,如今倒是在我跟前装起腼腆来了!”
颜翠娘笑的大声,倒是惹的大枣树下面坐着的,不少都活动了心思。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谁家是什么样的人也都知道。姜大喜别看现在年岁大了,整日里只顾着地里刨食,在家里等闲不怎么说话,但村里和姜大喜年纪差不多的,遇到事了都乐意找姜大喜给拿拿主意。
到了姜万地这一辈儿,姜万银是个在别人眼里不顶用的,姜万地在同龄的人眼中,也是能拿主意的那一个。
乡性都不错。就是小老太刘氏,那提起来也都只有夸的,只是小老太不是个喜欢说长道短的,其实她也爱听别人家的是非,只是不乐意在大枣树下多待,都是村子里有名的长舌妇,说的话里十分有九分半能是假的。
王氏和钱氏就更不出现在大枣树下了,老姜家也就一个姜沅蔓,恨不得磕着瓜子听八卦呢。
但王氏和钱氏虽然不咋往大枣树下去,两人的名声却好,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个什么,能伸把手的都会伸把手。
这么一想,心思浮动的就都觉得去老姜家提出叫姜沅蔓领着进山这事,应该是能成。
颜翠娘站在自家门口,扯着嗓子喊铁蛋,没多大会,一个和姜梓差不多大的男孩儿跑了回来,“娘,您别总是喊我,今儿我踢毽子都输了!”
“输了便输了,日日和小女娘玩踢毽子做什么!你也不瞧瞧隔壁的姜梓姜焱,人家就日日读书习字,你跟人家屁股后面学都不会?”
“我才不去呢!”铁蛋灵活的从颜翠娘旁边的缝隙钻进了院子,“奶,奶,吃飧食了吗?”
“你这孩子!真是讨债的冤家!”颜翠娘气的骂了一声,眼见着西边有几个人进了老姜家的院子,颜翠娘高兴的笑了笑。
院子里姜三奶耷拉着脸,见颜翠娘转身进来了,就哼了一声,“孩子还小呢,整日里冤家孽债的骂,我听着倒以为是个继母。横竖那不听话的,不管怎么骂也听话不了。我倒还没骂你呢,只叫你少往那大枣树下去,你还少去了不成?”
“哎呀娘,好端端的,您怎的又生气了,我能日日往那儿去,不还是命好,摊着个好婆婆和好嫂嫂!这是娘您疼我呢!”
颜翠娘也不管姜三奶更难看的脸色,只脸上带着笑模样,“您说您都这么疼我了,更何况铁蛋呢,就这么一个大孙子。只是可怜这孩子,也没个能干的姐姐,像隔壁家满满那样,时不时的跟着打打牙祭。”
嫁过来至今也没生下儿子的姜四媳妇儿,抿着嘴沉默的听着,倒是两个看着比初霁小些的女孩儿,脸上的神色不忿。
“不过咱铁蛋虽然没有那样的姐姐,却还是有福,他有个敢进山的爹啊,要么说还是娘您行呢,您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颜翠娘的话还没说完呢,姜三奶就砰的一声将水瓢扔在地上,葫芦瓢顿时四分五裂,“你这是存着想换个夫家的心了,还真是当日瞎了眼,聘了你这么个搅家精回来,奸懒馋滑一样不落,现在还想叫自己的男人进云雾山了,你这狠毒的妇人,我儿何处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他!”
“娘,您别生气——”从没被婆婆这么骂过的颜翠娘脸上茫然了片刻,回过神来声音都没那么中气十足了,“娘,您这话说的,真是冤死儿媳了!儿媳哪里就敢叫夫君自己一个人进山去,是满满,大伯娘已经答应了,叫满满给带路的!”
“你去找你大伯娘了?”姜三奶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就是满村子的都进山发财了,咱们家也不许进!老四媳妇儿,你也听好了,好好的日子若是不想过,就滚回娘家去!”
“哎呀娘您别生气,跟那四六不懂得生什么气呢,回头再给您身体气坏了。您放心,我保证不进山,就满满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敢带路,我还不信她呢。孩儿他娘也是看着铁蛋吃不着啥好东西心里着急,也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姜六叔瘦高的个子,刚进门就听见自家老娘发了火,就赶紧的上前去哄,哄的姜三奶脸色和缓了许多,“若是给孩子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便怪当爹娘的没用,你娘我岂不是更没用?怪爹娘做什么,地里刨食得命,就只配过这样的日子,要怪就怪自己不会投胎,投到大户人家去使奴唤婢的,什么好东西吃不着!”
颜翠娘很少见到婆婆发这么大的火,她看的清楚,她这个婆婆只是看着厉害,其实不是个磋磨媳妇的,只是没想到一说进山,婆婆的反应会这么大。
原先她还想着,婆婆只是不愿意承大伯娘的情,她才去大枣树下鼓动的大家都动了心,只要大家都去,婆婆便就愿意叫夫君也去。
早知如此,她去大枣树下说这事做什么,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一户之隔的老姜家,小老太看着院子里坐着的几个女人,心里一时有些犯难。因着姜沅蔓还是个小女郎,求上门来的,说的也好听,不需姜沅蔓教什么,也不用姜沅蔓保护,只领个路别叫在山里迷了路回不来就行了。
这种的,要是一口拒绝了,是要得罪人的。
小老太琢磨着怎么拒绝,一旁的姜沅蔓倒是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伯娘婶子们看的起我,也是叔伯们信任,我只领个路又有什么不行的。只是不巧,今儿县里如意酒楼的掌柜的派人传话来,说是县里的大户家里过寿,要寻些少见的野物摆宴席。”
姜沅蔓皱着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我如今才多大呢,进山也就是瞎胡闹,也就打个野鸡兔子有点准头,只说老虎熊瞎子啥的,我就是遇见了,也只有撒腿就跑的份呢!只是咱笨想着,人家那么大一个掌柜的,都寻到我一个小女娘身上了,可见是真着急了。我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好歹有个交代。”
“方才我还同爷奶爹娘说这事呢,很不愿意进山去,如今几位伯娘婶子一来,我心里就更不愿意去了,只带个路费什么事呢,还能叫弟妹们都吃口自家爹爹打回来的肉。早知道有这一桩,我便不应承那掌柜的了。”
一副懊恼的不行的模样,几个女人能说什么呢,人家好言好语的答应了,只是等几天罢了,一个个就都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们来的时候,小老太正拿着称,称姜万银今天去县里买回来的糯米和红枣,这会儿子人走了,小老太又拿着称继续,“老二今儿买的铺子做买卖实诚,一点儿不差。”
王氏起身继续烧水去,姜沅蔓回来被蜜蜂蜇了似的喊着要洗澡,王氏正烧着呢,家里就来人了。她经过姜沅蔓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娘,我看日后啊,咱们是不用担心这个小丫头了。”
“胡说,越是能干懂事的孩子才越要关心呢,不然等你老了,能干懂事的都叫你伤了心,只剩下那啥也不是的,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还能好好待你?”
小老太说着这话,又笑起来,“索性咱们家的孩子,就没有那啥也不是的!”
见姜墨姜烈还有姜万银都一副话被堵住了悻悻的样子,小老太笑的就更开心了。
还能叫你们寻到我话里的错处了!
只是笑过了,小老太又说姜沅蔓,“虽说今儿是应付完了她们,但是眼下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怕是咱们家呢,提起肉不也是眼冒绿光。只靠着拖,是拖不过去的,若是他们再找上门来,满满可想好了怎么办?”
“不用等他们上门来,回头我整点血身上,一身伤的下山来,她们自然就熄了这心思了。”
还是那句话,都是乡亲,都是为着过日子的,谁能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只是进山这事,若是真的有胆子想搏一搏的,独自进了山若是遇到了危险,姜沅蔓又恰巧碰见了,那她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但若是想叫姜沅蔓将这么多人的安危主动担负在自己身上,那姜沅蔓就有话说了,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肩膀可没那么能抗。
如今大家心思活动了,就是看她是个小丫头,自觉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比个小丫头强,但是心里对云雾山的恐惧还是有的。若真是不以为然,没有她带路,也会自己进去的。
只要有一个人自己进山,不管他有没有安全回来,都不会有人再来叫姜沅蔓领路了。
果然,没过几天,还没等姜沅蔓整一身血的下山,姜沅蔓该叫一声张叔的男人拎着两只野鸡,脸上挂着彩回来了。
彼时姜沅蔓正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给初霁充作木架子,两只手撑着,初霁正在编端午要戴的五彩绳。她只撑着手不动,动嘴,一会儿问,“大姐,在这里加个小珠子是不是更好看?”
初霁就给编进一个小珠子。一会儿又问,“大姐,这儿就开始穿铃铛吧?穿三个,一动就叮当响,黄毛戴着一定威风!”
初霁葱白似的手指又停下动作,给编进去三个铃铛。王氏路过一趟看一眼,又路过一趟又看一眼,还是撑不住笑起来。
小老太听到笑声抬头看她,王氏就笑,“您瞧您那两个孙女,若是出去给别人家干活儿,一准儿不到半日就叫赶回来了,一个人能干的活儿偏偏要两个人做。”
“娘,您又笑我,我听见了。”姜沅蔓撑着眼皮子懒洋洋的,“再有五天就端午了,奶,咱们今年还要和二奶三奶家一块儿吃饭吗?”
“今年便不了。”小老太摇了摇头,“去岁你三爷爷没了,今年你爷爷与二爷爷专门去问了你三奶奶,她想和孩子们自己在家过,你二爷爷虽说是想过来,但只咱们两家在一块儿吃饭,好说不好听呢,像是欺负没了老头子的人似的,索性各自在家吃各自的吧。”
正说着话呢,钱氏风风火火的回来了,看着姜沅蔓就乐,“还真叫满满说上了,果然那张有贵今儿自己进山了,挂着彩回来的,猎了两只野鸡,现在还在大枣树下炫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