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清八点钟进门,天色完全黑了,路灯很淡,洒着雨夹雪,他伸手拂掉羊绒大衣上的露水,“临时又加了一台会议。”
夏颜厨艺不错,她这岁数的小姑娘不喜欢下厨,她倒是乐于尝试,煲个汤,蒸个菜,裴砚清嘴刁,他们这帮高门子弟从小有厨师保姆伺候,把胃口养馋了。
不过夏颜煮什么他都吃,好吃就多吃,难吃也没扫她的兴致。
她褪下裴砚清的衬衣,背后凝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最严重的部位被鲜血浸泡几乎要溃烂,“你伤口裂开了。”她拿镊子夹着棉球清洁,“你睡觉蹭得吗?”
他闲闲懒懒地,不太搁心上,“压了一下,没大碍。”
夏颜奇怪,磨破的面积太大,像从后面覆盖碾开的,“你自己压的?”
裴砚清这次没出声。
她恍惚了一秒,为了陪那个女人,连养伤也顾不上了。
“宋小姐不知道你有伤吗?反复撕裂会化脓发炎。”
他嗯了声。
夏颜涂着药水,“撞我车的人你调查了吗。”
药水的烧灼感流入皮肉,他痛也一动不动,“在查。”
夏颜察觉男人的敷衍,“为什么不报警查?”
她起初想过与纪席兰有关,但当年纪席兰再厌恶宋禾,都没直接动手,仅仅口头逼迫,没必要对她玩这么大。
毕竟,她比宋禾老实多了。
夏颜心事重重包扎完,裴砚清看着她,她头发又长了些,披散在肩头,倾泻而下。
不言不语时,娇弱乖巧,犯脾气时,清冷倔强。
无论哪一面,皆是她的风情。
裴砚清极力克制情绪,“我不过来了。”
夏颜没多想,“那谁给你涂药?程秘书的手法行吗。”
“不只是上药。”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我以后都不过来了。”
她还在弯腰整理,动作一僵。
如同一个世纪漫长,夏颜晦涩答应,“好。”
“你先住在这。”裴砚清肩膀绷得紧,胸廓也起伏不定,“麓山安全,开春再搬。”
她手从他身体抽离,他也感受到那一丝柔软渐渐消失。
“我问你一个问题。”
夏颜吸气,“你是不是清楚是谁了。”
裴砚清要挖一个人易如反掌,他一直拖,证明不想挖。
“是宋小姐对吗?所以你不愿追究,对外封锁这件事,瞒着我,也瞒着梁家。”夏颜浑身战栗,牙齿也磕磕绊绊,“如果这些伤全部在我身上呢?你能扛,我也能扛吗?她不是闹着玩,她在害我,要我的命。”
夏颜眼尾翘,且是标志的杏核型,妩媚中带幼态,哭泣泛红格外的惹人怜惜。
像是堵着一块巨石,裴砚清胸膛闷钝,“她不会。”
夏颜的呼吸都轻了,轻得茫然无助,“不会什么。”
“不会要你的命。”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夏颜声嘶力竭,“非要我真的出意外,你才后悔自己太护着她吗?”
“夏颜。”裴砚清忽然喊她的名字,却迟迟没有下文。
“宋禾是幕后主谋,你还查下去吗。”她固执要个答案。
男人咬出一支烟,夏颜坚定清澈的眼睛,委屈又陌生的光,勾得他莫名焦躁,他甩出打火机,砸在门板,砸得瘪了。
夏颜整个人也仿佛被掏空,不停下坠,坠入无底的深渊。
他已经给出答案。
裴砚清这个人,好的时候,当真好。
硬朗汉子的三分柔情,温柔得掐出水。
坏的时候,决绝的时候,一切都灰飞烟灭。
夏颜体验过他的好,也体验过他的坏。
好有多沉溺,坏就有多崩溃。
......
纪席兰在麓山公馆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裴砚清露面,“你带她来的?”
被堵个正着,男人不耐烦,“她朋友。”
“她哪个朋友能租下麓山啊?一定很有财力了。”
裴砚清倚着扶梯,“您不认识。”
“分明就是你!”纪席兰一针见血戳穿,“我看监控了,你们一起来的。”
他一张脸阴鸷得厉害。
“我收买了姚文姬的主治医生,她是装病,打着绝症的幌子,讨梁延章心软,想扳倒我,夺回梁夫人的位置,她做梦!”纪席兰话锋一变,“那只狐狸精在南海湾吃香喝辣,花着你的钱,未免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男人侧身一横,拦住纪席兰,“您要干什么。”
她恼了,“我动不得夏颜,还动不得那只狐狸精吗?”
“不行。”裴砚清态度强硬。
纪席兰冷笑一声推开他,一句多余的话没有,扬长而去。
当晚,宋禾在南海湾大哭了一场,保姆电话里告诉裴砚清是夫人打了宋小姐一巴掌,又摔了不少家具物件。
他站在落地窗前,“夫人说什么了。”
“夫人说要是宋小姐不识趣,她做得那些丑事,不会留情面。”
江面的霓虹掺着雪色,映在裴砚清眼底,他一言不发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