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下午,他们并没闲着。
给卷帘门刷漆,弄门牌。
小厂房现在也算是他们的工作室,陆沉将一下午的成果挂在了门口的白山茶上。
“遍野”的小牌子随着风吹,阵阵摇曳。
小厂房里,夏子给林七野介绍起了他们在做衣服时的一些分工。
邬童是个百事通,处处都有关系,由他负责采买。
她跟陈北岛就负责搭配色系,简单缝合,主要的工程还是要交给陆沉来做。
钟延负责拍版,向服装公司邮寄挑选。
林七野听见后半句蹙了蹙眉:“可那样,设计署名,品牌,就不属于你们了。”
陈北岛耸了耸肩,胳膊搭在椅背上,神色暗了几分:“在滨江,想要靠做衣服混出些名气根本不可能。”
直到天色渐沉,邬童把林七野送回家的路上,林七野又提起来这件事。
邬童这人,一向不会撒谎,尤其面对林七野一撒谎总能被她看出来,干脆实话实说道:“因为有方家。”
林七野满头的雾水,虽说业内打压是必然现象,但是方家作为滨江数一数二的上市公司,总不至于打压他们这一群高中生吧。
邬童犹豫半晌,开口道:“这事儿是沉哥的禁忌,你听一耳朵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算了,要做什么他心里有数。”
林七野点点头听着邬童继续说下去:“原本方家的公司,是沉哥家的,他父母大学毕业之后一手创办的,到现在方家的品牌都还没有改名,不信你看看是不是有个CHEN。”
“是Z&CHEN”,林七野从脑海中想了想,蹙着眉回答。
邬童自嘲一笑:“一群小偷,连沉哥父母一手创建的品牌名字都抢走了。”
加上从前听到的那些个风言风语,林七野大概已经把陆家的那些往事差不多都串联起来了。
接下来,邬童说的话完完全全验证了她的猜想。
陆家祖祖辈辈一直都是做服装生意的,陆丛舟的父亲,也就是陆沉的爷爷早年间在镇里开的裁缝铺因为给不少有钱人家,甚至达官显贵做过衣服也算是红极一时。
后来老爷子生病去世,陆沉奶奶挑不起来这么大的家业,虽说萧条了不少,但是在小温岭还算是个富裕家庭。
可陆丛舟不一样,他有梦想,有野心,成了小温岭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首都大学里最有名的服装设计专业。
在那里,他认识了沈廷贞。
很自然的,两个梦想相通,郎才女貌的人自然走到了一起。
沈廷贞家境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首都做领导,自然不同意两人在一起。
后来陆丛舟也确实优秀,拿了很多大奖,刚刚大三就有外企想要将他签下来,年薪百万。
久而久之,沈廷贞的父母也没有再反对的理由,甚至因为沈廷贞回家里说了句丛舟不喜欢外企里勾心斗角的生活,就托关系给他找了在美术学院教书的工作。
可沈廷贞知道他志不在此,瞒着父母跟陆丛舟回了滨江,由此她父母气得与她断绝了关系。
因为这样,陆丛舟更加努力,更加迫切的想要成功,想走到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位置,让他们知道,沈廷贞的选择是正确的。
起先公司规模很小,沈廷贞又怀了孩子,陆丛舟不忍她受累,便把当时在小温岭从小一起长大的方海疆招到了公司里。
因为信任,不管什么事情陆丛舟并没有对方海疆隐瞒半分得心思。但是方海疆这人,心思最深沉,表面上自己对于公司没有任何想法,通常是陆丛舟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到后来一步步的公司越做越大,融资,准备上市,品牌名字还是由妻子和儿子的名字命名的,顺利得一切像是浮光掠影。
可就在公司上市之前的一天,陆家夫妇出了车祸,而方海疆顺理成章将公司据为己有。
陆老太太对于儿子儿媳的死,拒不接受被判定为意外,她求了很久,也告了很久,结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方海疆坐享其成,一跃成了滨江数一数二的大老板。
那一年,陆沉不过六七岁,本该在最开心的生日那天,跟父母去游乐园,拍很多照片,吃生日蛋糕。
可六月二日的那天,陆沉失去了两个至亲,生活里全部都是流言蜚语和一群落井下石的人。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邬童说到最后眼圈竟有些红了:“就算是这样,也没压垮沉哥,现在小温岭还有几个人赶去招惹他。”
就在这一个晚上,林七野听到的事情太过沉重,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父母死因不明,亲手创下的品牌,落入仇人手中,他真的会甘心吗,真的会想表面那样风轻云淡吗。
林七野沉沉的呼出一口气。
邬童想了想,又道:“去年我们参加了一个比赛,他妈的三十个评委,二十九投给我们,剩下那个还没来。最后奖呢,给他妈别人了,他们连设计稿都是从大品牌上扒下来的,后来才知道,主办方是方家。明明沉哥可以走到更远的地方,明明从出生就是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我们都觉得不甘心,更不用说是沉哥。”
一直到深夜,林七野依旧翻来覆去的在想着今天晚上邬童的话。
倏的,她坐起身,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的堵住。
她不甘心。
陆沉这样的人,就应该肆意行走在平坦大路,意气风发。
而不是,时也,命也。
*
第二天一早,林七野早早的就等在“遍野”前。
十分钟后,夏子骑着她那辆川崎机车停在林七野身边,带来尘烟滚滚。
林七野捂着鼻子,扇了扇面前的粉尘,开口问她:“你不是没证?怎么去市内。”
夏子“啪”的一声,将摩托车驾驶证摔到车台上:“考了,考了,姐现在是有证一族。”
林七野将信将疑的跨坐在机车后面,然后便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千里,等她下了摩托车,腿是抖的,身上的汗毛竟然全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