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镇最了解自己的女儿。
看到她这样子，倒是不由想起了当年容欣伏在他膝上，泪眼朦胧命悬一线之际，还在哀求柳镇，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女儿，人生苦短，女儿想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便是。
思及此，柳镇长叹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身。
见状，柳如烟也收敛心神，随着柳镇一同起身。
“如烟。”
柳镇凝视着柳如烟，从她那双漆黑的瞳孔中，似乎还能看到当年容欣的模样：“柳家始终是你的娘家，不管发生了什么，爹爹都在。爹爹会和你共进退。”
柳如烟鼻尖一酸，泪水顿时便涌入眼眶。
在这个将出嫁女儿不再视为一家人的时代里，柳镇对她可谓是疼爱至极。
上一世，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牵连柳家一家满门抄斩，就连爷爷的灵位都被挪出了忠义堂。
便是如此，柳镇却从未责怪过她。
越是想到从前种种，柳如烟心中便越发情绪难平。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柳镇：“爹爹，女儿不孝。”
“说什么傻话呢？枸骨子本就是药王谷圣物，天下皆知。如今京城因枸骨子多有风波，这显然是有人想要用药王谷为引子，对我柳府还有青王府开刀。便是没有你，他们也会来的。”
原来，柳镇什么都清楚！
也是，他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那双眼睛看透了太多世事。
柳如烟收敛心神，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将自己翻涌的情绪都定了下来，才望向柳镇：“爹爹，我记得娘亲当年因为和辰妃娘娘是至交好友的缘故，曾经得了一件黄马褂？”
“是啊。”提到容欣，柳镇原本沧桑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光辉，那双眼睛内也有了些许温柔之色，“陛下赐下黄马褂，即便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娘亲过世之后，这恩典依旧在。皇马褂还在府中挂着呢。”
“爹爹。女儿想要求皇马褂一用。”
柳镇瞪大双眼，错愕的目光直接落在柳如烟的身上，嘴唇都颤抖了几分：“你……你要黄马褂做什么？”
柳如烟回望着柳镇，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不有波澜：“女儿记得，但凡是穿黄马褂者进宫，宫门侍卫不得阻拦。”
“你要闯宫？”
“百里翼被朝臣弹劾禁足在府。如今王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外面的人都只会将不利于王府的一面传播出去。上不达天听，若是真的被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吹尽邪风，那王爷和我岂不是都要平白无故地冤死在这府中？”
柳镇不解地拧着眉头盯着柳如烟。
前不久，她还非要和百里翼和离。
怎么今日这般维护百里翼？
柳如烟知道柳镇在想什么，垂着眼，脸上泛起了一片微红之色：“爹爹别误会。我与王爷早晚要和离。只是现在，我毕竟还是青王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青王府没落。”
柳镇长叹一声，并未再问，只让柳如烟在府中等着，自己去去就来。
一个时辰之后。
巍峨的宫门之前。
玲珑跳下马车，抬起素白的手掀起车帘，声音还有些许颤抖：“小姐，我们到了。”
一只细腻的手轻轻地搭在玲珑的指尖，车帘之内柳如烟穿着黄马褂，发髻高高盘起，扎着一根素色发钗，看上去与这贵重的黄马褂实在是不成正比。
为了能在宫中博得陛下的同情，柳如烟还特意将自己的脸画得越发苍白，看上去柔弱无力，楚楚可怜。
她跳下车，拍了两下自己的面颊，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才重新望向玲珑，低声道：“如何？”
“小姐，都挺好。可您确定一定要去闯宫吗？若是陛下不认这黄马褂怎么办？您这可是将自己的性命都赌上了啊。”
柳如烟不答话，站在那宫门之前，仰首望着宫墙。
在阳光的照射下，宫墙反射着光芒。
按照前世来算，过不了多久这宫墙之内便是易主之时，想到从前自己在这红墙绿瓦内的生活，柳如烟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抹苍白的笑容。
那笑容瞧得玲珑心慌，小心地握住柳如烟的手腕，侧眼盯着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似得：“小姐，您该不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吧？”
柳如烟扑哧一声浅笑：“玲珑，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她拨开玲珑的手，头也不回径直往宫内而去。
才靠近宫门三丈，原本安静的宫墙上突然多出了一排手持弓箭的侍卫。
他们搭着弓，锐利的箭锋已经对准了柳如烟，有人高声喊道：“什么人？”
“青王妃柳如烟特来给父皇请安。”
“青王妃？”侍卫们面面相觑，方才问话之人探头望了望，“今日并非和宫宴饮，王妃请回吧。”
柳如烟仰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很快就看到了躲在城墙之下，一个虎头虎脑的侍卫。
“大胆！”柳如烟陡地提高声音，抬手指着自己身上的黄马褂，“你等是看不到我身上穿着的是什么吗？陛下亲赐黄马褂，见黄马褂如同见到陛下本人，进出宫闱不得阻拦。尔等是想要造反吗？”
闻言，四周顿时便是鸦雀无声。
玲珑紧张地握住了双手，喉咙滑动，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若是此刻有那个不知轻重的侍卫真的放了箭，柳如烟就死定了。
毕竟，一个黄马褂而已，说起来是陛下亲赐不假，可这些当兵的可不管那么多，若是你惹恼了他们，他们大可以先斩后奏，以闯宫的名义出手射杀。
玲珑越想越紧张。
她盯着眼前柳如烟。
却见柳如烟腰背僵直，右手还指着自己身上的黄马褂，仰着头，盯着墙头上的侍卫们。
她虽然只有一人，可却仿佛背后有千军万马为她撑腰似得。
不知过了多久，玲珑的背上已经满是冷汗，才见那宫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很快，便有一队骑着马的侍卫匆匆而来。
他们在柳如烟面前停下，跃身下马，对柳如烟抱拳道声失礼，随即便见一老嬷嬷款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