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癔症越来越严重。
经常三更半夜偷偷起来跑去御膳房。
他白天睡觉,滴水粒米不进,晚上就容易饿肚子。
那些小太监一开始还跟着,后来见他吃了便回,也就渐渐不太上心。
只是如此这般下去,荒废的学业无法再补上。
贵妃才不管他,只顾着日日盛装打扮去缠着父皇。
她越来越美,也越来越魅。
肌肤珠白玉润,丹唇饮血似的红。
每晚抬臂脱衣时,一旁服侍的宫女都忍不住掩起鼻子。
但只要穿着那件狐裘,父皇便乐意留她侍寝。
如此半月后,贵妃果然有了身孕。
第一个倒霉的便是太子。
他半夜被巡逻的禁卫抓到,在御膳房里偷吃活鸡。
扭送到贵妃面前时,脸上都是腥污,嘴边还沾着带血的毛。
「真是丢尽皇家脸面!」贵妃嫌恶地用帕子挡住脸,「把他押到养心殿,别在这儿脏本宫的眼。」
经过我的时候,太子的眼珠呆滞地动了动,忽然扭头冲我嬉笑:「好吃嘻嘻,确实好吃!」
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我乐不可支地拍了拍手,心道娘亲到底没白疼你,终于有点狐狸样了。
太子被他们手忙脚乱地带走。
贵妃晦气地让宫女用柏枝扫了扫地,余光瞄到我的时候,厌恶尤甚,又开始大发雷霆:「把那个小贱蹄子一并给本宫打发了!妖里妖气的,别损了我龙儿命格!」
后宫哪儿还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不得已,次日一早,太监又领着我去了御书房。
太子昨夜被带走后没再回来。
废太子的圣旨倒是在今早鸡鸣时分传遍了整个朝野。
快到御书房时,正巧碰见几个禁卫在抬着什么东西往外走。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长条的麻袋。
那麻袋底部阴湿,往下一滴滴地淌着黏稠的浓液,刺鼻的腥气从里面渗透出来。
我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们,看到拐弯时,一只半大孩子的手臂从麻袋里耷拉出来,手背白里透粉,长着一层细小的绒。
初生的幼兽似的。Ƴž
我便明白,太子已经没了。
走进御书房,父皇还如之前那样陷在龙椅上。
整个人已然瘦脱了形。
那张惯能蛊惑人心的脸上皱巴巴地挂着一层单薄的皮,身体像张苍白的纸似的叠在那里。
太监踹一脚我的膝盖逼我跪下,转头谄媚地对他说:「陛下,贵妃娘娘让奴才传话,龙子一切安好,请陛下放心。」
父皇双目浑浊,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两颗眼珠缓慢地下移,直到定在我身上。
「红娘,」他干哑地开口说,「你不要怪朕,人与妖的子嗣不能继承皇位,朕也是无可奈何。」
他神志不清地絮絮叨叨。
「朕已经给了你妃位,朕不能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不,你还不是女人,你是只妖,朕平日便惧你怕你,召你侍寝的日子,朕没有一夜合过眼……」
我静静听着,脑中回忆起娘在无数个夜晚,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寝殿对月长叹。
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
到死,她还一直相信着这男人的誓言。
「红娘,为朕求一场雨吧,朕不信什么天道,朕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一世天子……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
他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陛下!大河已干、江南无雨啊陛下!那场甘霖只降在了京城!全国的百姓都等着陛下的皇粮救命!」
父皇的脸上皮肉抽动,猛地起身把龙案上堆成山的奏章狠狠推倒:「滚!都给朕滚!三年大旱与朕何干!那些刁民死便死了!死个成百上千又如何!哈哈哈哈哈——朕永远是九五之尊!永远是九五之尊!」
那人痛哭流涕,呼喊着「社稷将倾!社稷将倾!」
很快就被禁卫捂着嘴带了出去。
父皇脸色惨白,踉踉跄跄跑来抓住我的肩膀,眼中满是绝望:「红娘,你帮帮朕吧!朕听你的,朕循天道做一个好皇帝!只要你帮朕保住皇位,朕一切都依你!!!」
哟,现在才说这话。
我冷眼看着他。
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