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间,他们的关系又退回了原点。
虽然也没有多少可以迂回的空间。
结婚以来,李莱尔和往日一样,在时父时母面前扮演口头的二十四孝好妻子,在饭桌上给时崇画饼。时崇要出门工作前,为他扶正本来就摆置整齐的领带,贴心叮嘱他今日必须要带的重要文件,解决紧急的待办事项。
虽然算不上光鲜亮丽,但至少能够瞒天过海。
一迈出门,高跟鞋鞋跟敲到家以外的土地,她就瞬间冷脸,仿佛拥有冰箱的速冻功能。但即使如此,在这张漂亮小兔子脸的加持下,即使李莱尔再想摆出令人心寒的表情,落在别人的眼里,总会变成柔弱美女的娇嗔。
因此得到好人缘的同时,也难免会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实力感到质疑。
但在周家、在朱澜看来,压根不需要自己展示多么强大的能力。为了子孙不在自己身后因为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白遭人笑话,财产资源早已分配好了。他们反倒不鼓励子孙创业,毕竟风险极高,玩玩倒是可以。子孙如此之多的周家,要是人人稍有不甚,家产败光也并无不可能。
游戏背景就是这样。
李莱尔要扮演的周已晴,就是这样的环境长大。
最近过得意外平顺。
时崇这几天都提前上班,两个人分开走。
连晚上回来的时间也连带着缩短了。
公司提出的虚拟服饰数字商店已经开始正式上线了,市场反应比他意料中的还好,花在这上面的时间也难免比以往要多出一倍。
而李莱尔也差不多早出晚归。处理完工作事务后,她总会背着晴子,和阿香联系绣坊的事情。绣坊已经开始逐步运营起来了。
总之,一切都在往自己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李莱尔在车上向朱澜简单介绍了最新的部门动向后,以及刺绣制衣品牌最近的盈利情况后,再发了一份相同的文件附上几页其他的补充信息给一个 ID 名为“rain”的用户。
自从那一晚在酒吧摊牌后,所有员工在正式上班第二天换了一个模样。工作效率更高了,闲言碎语少了,骚扰自己的人不见了。
有时候确实得利用一些非特殊手段。
然而有时候不能高兴得过早,心情正平稳舒畅的李莱尔被司机的一个刹车,沉醉在喜悦里面的半个身子差点要往前飞出去。
司机边撤下安全带,转过身来对她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他从车窗探出头去,一个扎着两个马尾辫小女孩背着他们半蹲着在大路中间,双手正想要捧起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司机坐在车里按了一下喇叭。
女孩瑟缩了一下转过头来透过车窗玻璃注视着她。
李莱尔看清了女孩的全脸后,感觉隐约有些印象。她轻轻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示意自己下车跟女孩沟通,打开车门,一股熟悉的味道环绕在空气里,不断刺激她的神经,像是要唤醒被长久封存的记忆似的。
今天她是披发出门的,发丝被风一扬,成了细软飘摇的柳枝。藏在柳枝里的是一张没有攻击性的脸。女孩看见李莱尔微躬着腰过来了,蹲下去的时候差不多和自己的身高一致,就减少了刚刚对他们的防备心理。
“妹妹能走到旁边马路旁边吗?在大路中间很危险噢。”
她学着儿童频道主持人亲近孩子的说话声。
女孩没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露出自己刚刚试图捧起却失败的东西。
是一只兔子。
毛色层次不一,能看得出来被养得很好,像被不均匀地漂染过一样,新长出来的白色毛发只能稍微覆盖住能看得见皮骨的地方。
兔子其中的一只腿是坡的,四肢立在地上时明显看得出来那一只腿发力不完全。
李莱尔叉着兔子的两肋,提到马路旁边的绿地上,有一个打开的兔笼孤孤零零地被扔在那。
兔子身体直立起来的瞬间,李莱尔看清了兔子的眼睛。
血红色的,像被珍藏已久的红宝石落了灰,终于被擦亮。
原来是之前在菜市场见到的那只。
不是被时崇买走了吗?
疑问在心里像一圈圈扩散开来的水波。
她帮女孩将兔子装到笼子里,顺便打探道,“你们住在这附近吗?”
这一片区每户人家都有独栋的别墅配套前门的院子、后门的花园。李莱尔也很少与邻居接触,平常不往来也是常事。
“我们住在这里的 110 号。”
那么巧,时崇家就是在 111 号。
看来是离得最近的邻居。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宁宁。”
宁宁提着笼子向李莱尔感谢了一番后,匆匆留下了联系方式。
李莱尔也赶着去上班。
最近将上班逐渐沦为头等大事的总裁先生时崇,在会议室听完员工对最近新上线的虚拟服饰数字平台的工作汇报后,为前期取得初步成果感到满意。
作为陪老板加工了一个月的下属来说,没有听到老板的批评已经是万幸,这意味未来这段时间可以稍微得喘口气,恢复正常的上班时间。
对时崇来说,焦虑的事实在不止这一件,工作之内可以靠全情投入来解决,总有出路。工作之外有时费再大的力气都难以疏解。
黑夜无声无息降临。
他常常在办公室待到这个时候回家,透过玻璃远远眺望整个创新区,每每站在这个窗前这个位置,不管之前遭遇过什么超出控制范围的挫败,只要看着整个城市的散发出霓虹光芒般的高新建筑正匍匐前进在自己脚下,而这寸土寸金之处既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心又会安定下来。
每当自己靠近离家方圆外的一公里,那种焦灼不安感像已经煮沸的开水,泡泡在里面猛烈地上蹿下跳。他不是很喜欢,甚至厌恶这种被情绪掌控的不安。干脆熬到夜幕沉沉的时候回去。
但这么一来,秘书可不愿意了,这么一来他就不得不陪着老板多工作几个小时。假如是之前项目忙碌时期倒也没话说,现在竟要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
无论如何下定决心要有行动。
秘书从老板身边亲近的人身边开始入手。
他发掘时崇最近和老板娘李莱尔很少一起共同行动。
或许是新婚夫妇在婚姻上出现了问题。
刚结婚还在兴头上时,时崇总是蹲点下班跑回家,即使还有未完成的公务,都带回家处理。提起高效率办公,以前上司总是言简意赅,说什么任务就该什么地方完成。结果这句话说出口不到一个月,他开始频繁以家作为自己的第二工作战场。
分析完毕,结论早已浮现。秘书乘着将汇报后收上来的文件整理齐全后,敲开办公室的门。时崇正背对着他,欣赏夜景。
秘书将一摞文件在办公桌上摆放整齐,站在时崇旁边斟酌了好久的措辞,嘴巴张开喉带预备振动,要发出声音之际,时崇突然会意地转身,抢先替他打开话题,用一种陌生到令他怀疑面前的上司是否被换魂的语气说,“你曾经——”
时崇将话说到一半,表情困惑不已,似是在寻找合理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感觉,“有没有感受到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身体有两股力量像冷暖峰,在身体里交汇然后互相打架。”
秘书滴溜着眼睛,试图将时崇将自己预设好的方向引导。
“是不是只对一个特别的人才会这样的反应。”
“对。”上司难得愿意踏入自己的圈套,仍由自己引导。
秘书尽力克制住喜悦涌上自己的脸,故作高深地再次抛下引子。
“见到她,是不是一种想要靠近又想逃离的心情?”
“是。”时崇偶然发现秘书怎么在这偶然的一天,能这么默契了解他的言语意思,就连在工作的时候都未曾有过这么出色的表现。
“那……”秘书正打算循序渐进,提出下个诱导性问题。
时崇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来电铃声不适时地响起。
继上次与乌振博陪聊完成一单生意后,后面频频约时崇出来饮酒,将他视为座上宾,又是问兴趣爱好个人经历什么的,两个人的关系又没好到那种地步,时崇知道他的心思,除了生日这类可以在网上可以查得到的信息,其他一一胡诌。
起初是为了帮时力达成合作才不得已应承,现在他们那边的项目即将落地,也没有什么频繁交往沟通的必要。
不出意外,今晚又是喝酒聊天的无聊场景。电话接通前,时崇就想好拒绝理由是什么,随便一个能堵上对方的嘴都行。
电话接通后,时崇反被对方要挟。
“我见到周已晴了。”公子哥难得语气诚恳,“是真正的周已晴。”
眼见上司捏着眉心完成了一通并不愉快的通话,秘书按照逻辑推测,这或许就是让自家老板感到心烦意乱的那个人有关。
“您是不是总是为她花费自己原本不愿意浪费的时间?”
时崇没回话,但也没否定。
秘书继续添油加醋,“你是不是不愿意被人操纵,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受她支配?”
时崇似有所感,眼神中透露出自己被读懂的惊讶。
秘书往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严谨地下了结论,“那这就是爱了。”
听到这句话,时崇的第一反应是这太非主流了。
第二反应是,这怎么可能。